第九章 荒岛新生(3)(2/2)
作者:铮冰

    他椎心泣血地叹息,那声音轻得就像梦吟,他死气沉沉地吐出了这几个字,这就像是他灵魂发出的声音,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说出来了,就像是有什么人在借着他的口说话那般陌生而麻木。

    他颤抖着嘴唇想要再说些什么,但是其他的话一句也说不出。

    就像真的输了什么,就像真的败了什么,他全身无力地拜在沙滩上,真的像是认输一样地五体投地。

    他所感受的怅然若失,是无比强烈但是无所依托的失意,就像是为了悲伤而悲伤,他甚至不知道这种失败感究竟为何而来。仿佛是他忽然之间发觉自己很悲痛,然后全身就不由自主地悲伤了起来的,这种发自灵魂最深处深深藏着的,一被揭露就无法遏制的汹涌的伤感。

    他无法理解这种不请自来的痛感,他也摆脱不了,这种感觉就像是扎根在了他的心里一样牢固,挥之不去。

    他僵住了,这种沉溺其中便无法自拔的悲伤情感一涌现出来便无法祛除,像是冬日里渗透土壤的寒冰,遍布大地的每一个角落,与所有东西都不分彼此,如果要将其产出就只能把整个土层掀翻。这种感觉已经深入了他的每一寸身体,而这种千万针扎般的痛苦正源源不断地一次一次地钻入他的心,让他痛苦不堪。

    “不……不………”

    他的表情扭曲起来,他是在哭,但是流不出哪怕一滴眼泪,只有无声的令人心悸的惨淡的呜咽,就像这个孤独的少年失去了自己的全世界那般悲哀,就像失去了一且那样悲痛欲绝。

    那是他的最后一滴眼泪,他为了过去而流,为了长久的煎熬与挣扎而流。他真的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来了,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进食,连生命都勉强在缺水的边缘徘徊,他又何来的泪水。

    他跪拜在这片天地下,像是在认输。像是沙漠里的胡杨在经历时间与岁月的摧残后终于轰然倒塌,他终于也支撑不住了,就这样倒下,也如同再也经受不起折磨般认输。他再也没有力气了,像是被一切抽干,没有力气起身,没有力气坚持,没有力气前进。

    星空与大海见证着这一跪,但是一切都静默了,海潮声早已停息。所有东西都像是他一样奄奄一息了。

    他大张着嘴,无法停止的呜咽几乎让他窒息,他呜咽着近乎吐出了身体里的每一寸空气。这种极度的悲伤让他失控,全身肌肉都在用力中疲惫地抽搐,他像是魔怔了一般死死地跪着,头抵在沙上。

    他用尽全力宣泄着,仿佛一下子打开了心中紧闭已久几乎锈蚀完全的沉重大门。他本该泪如泉涌,但是他流不出一滴泪,他本该嚎啕大哭,但是他无比悲恸的情绪僵住了他的身体,让他无声。

    所以他只是畸形地跪倒着,如同雕塑一般安静地哭着,与整个夜融在一起,仿佛是夜景孤单的一部分。

    在整个天地之间又会有多少人,像他那个样子,可以悲恸地哭泣到忘乎一切,像是不在意所有东西一般失声痛哭?或许只是那些失掉了本身以为会成功的光明夕阳的浑身只剩下至极绝望的惨淡的人吧。

    就像天与地之间永远是遥远的,那种悲伤,是永远没有人可以轻易承受,轻易揣测的无比恐怖的东西吧。

    夜风轻抚少年,但是那个沉浸在无限痛哭世界中的少年浑然不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发着荧光的海面又泛起浪,繁星已经围绕着北斗旋转过一个弯弯的弧线,一只手放上了少年的脑袋上,揉了揉他蓬乱的头发。

    那个人自始至终冷静着,安静地看着他充满绝望地椎心泣血,然后悲伤地无力地跪倒在地面上的样子。黑暗中他的眼神没有办法辨别,就像是深海之下的世界那样无垠而稳定。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摸着少年的头,就像在抚摸一个被深深欺负的孩子,无奈又无可奈何,只能在任由他哭泣到疲惫后,像是要哭到晕厥,慢慢地安慰。

    可以看出,他是一个长者,只有长者在面对后辈的悲恸是才能这样平静如水,才能够这样将内心的怜悯深藏在平静的外表下。

    可是他又怎么经历过这个少年所经历过的东西呢,这个少年所失去的,远非常人可以想象,可以承受,甚至是从来没有人能够承受。

    他像是一个慈悲的圣者,永远胸怀广大而不为后辈的悲恸所动。

    他揉了揉徐银的头,一种慈祥的气息自他的动作间漫出。他就像是抚摸着自己被伤害的孩子。

    “没事了,没事了,你安全了,不用担心了。”

    少年的痛哭让他的锋芒毕露的警觉缓了下来。他用缓缓的仿佛涓流般的声音安慰他,那声音中带着温暖,带着和缓。

    那种苍老的音色带着海洋的奇异感觉,一点一点地传入少年的耳中像是要将他唤醒,像是从天边传来的呼唤,一点一点的浸润他碎裂的内心。像是树脂的柔和清润,温柔地把他心间的缝隙填注。

    徐银慢慢地在这种近似于歌谣的安慰中停止了抽噎,他大口大口地喘气,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般缓不过来。他像是被从另一个世界中拉了回来,灵魂不住地震颤。

    他心有余悸地短促地喘息,眼神愣怔着直勾勾盯着地面,他抱着双臂,恍然间看到被自己痛苦中用脑袋砸出的沙坑,不知道那种悲从中来的感觉从何而来,从何缘起。

    他紧紧地闭上眼,皱起眉头,抿着嘴唇,像是一头受伤的小鹿一样安静地承受那种堪堪抑制住的痛觉。

    他深深地吸进一股清凉的夜风,就像是饮入了一口清凉的泉水,那种冷冽的感觉在他的鼻息中留存良久。他感受着来自这次深吸带给的大脑的暂时清醒理智,努力地压制着那种心神的不安。

    他紧咬着牙关,咬合肌像是岩石般坚硬。

    身体因为情绪的波动而轻颤,他慢慢地像是抽搐一般转动起脑袋,像是要摆脱萦绕在思维周围的东西,逃脱那种如丝线般纷繁复杂而吹毛断发的东西一样怪异而机械。

    良久,少年睁开眼睛,里面又流转着淡淡地光华,像是那片星光,却又不是。

    他把那种恐怖的悲恸藏在了心底,就像是用巨石压住井口一般把那种感觉封存着。他如释重负地瘫软了下去,却又像想起了什么一样猛的抬起头。

    那个人正安安静静地看着徐银,两双眼睛近在咫尺却又像是隔着一个世界一样对视。两双眼睛中各自转动着不同的光华。

    少年的眼睛里倒映着星辉的繁华壮丽,无数点点星星在在他的眸子里闪烁。那个人的眼睛里流淌着漆黑而无法辨别的东西,像是一潭深深地湖水一样深邃,像是可以把临渊的所有东西都能够纳入进去。

    徐银抬头仰视着那个人,发现居然可以看清他的样貌,纵使是他逆着璀璨的星光。就像是一副宏伟炫目的图画。

    那人伴着漫天的星华,站在黑暗里,仿佛掌握着黑暗的根源那般强势而稳重。他似一座山,矗立在面前,需要去仰望去敬仰,去发自内心地尊重。

    绚烂缤纷星空像是他飞扬的披风,占据着他的一整个视野,那个人的影子与黑暗融为一体,却轮廓立辨。

    他的鬓发在夜风中抖动,在星光下隐约可以看见那斑白如雪的痕迹,那是岁月留下的东西。

    脸庞的的最边缘,星光映出了他叠生的皱纹,像是山峦间层见叠出的沟壑,每一道都凝聚着时间与经历。

    岁月沧桑的气息在他的周围环绕着,迷蒙而压抑地舞动。他的气息中带着烟草的味道,与海风混合在一起时,化作了一种奇异的味道。

    他是一个老者,看着徐银,作为一个长辈,他的动作中透露了悲悯与怜惜。

    此刻万千星点在老者的背后闪烁着,高耸的天幕闪露着漫天的璀璨星光,衬托出了他的影子,就像顶天立地的山峦一般高大,就像云海能衬出月的明艳,烟火能衬出夜的寂寥一样,这天幕中的星点,烘托着他的身形。

    这幅宏伟的星空图景,展开在他的身后,是如此的骇人,如此的震撼,就像星海掀起的万丈巨浪,这巨浪冲入云霄,这巨浪灿烂如霓虹,铺天盖地地像是要落下来,像是要惊人地漫上大地。

    “谢……谢谢……”少年呆滞地看着茫茫星空下的那个老人,不由自主地说话,话语颤抖,像是梦吟。

    这是仿佛隔越永恒的对视,像是围绕在身前的风暴一般让徐银窒息。

    他感到那双眼睛里,涌动着他过去的生命里从未看到的东西,那样陌生,那样丝毫让徐银感受不到熟悉与同感的东西,让他心中顿了顿。

    那是无比陌生的东西,在那个老者的身上,却融合地那么自然,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他知道那是自己从这个世界所有东西上都能够显而易见的看到的,但是没法从自己身上找到的东西。

    这东西是那么的重要,那么的关键,缺了这个一切都有着出了他没有的东西,他就显得与这个世界都格格不入,就像是一眼就可以看见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一样,他知道自己与它们相比缺了什么,但是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他知道那是自己不可能拥有的东西,所以他无能为力,也不想去争取。

    “好了吗?走吧,看你这样可怜,这样孤独地像是失去了一整个世界,我带你去个地方。”

    一声苍老的声音传来,让此时此刻感到孤陌失落的他忽然间感到一丝温暖与安心,就像是找到了他的归属与同类。这种安心的感觉,只有真的很久很久以前他才有过。

    徐银下意识地点头,好像和这个老人是和他熟识的老友,好像他们本来就相识。

    “可是……我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