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种记忆中过去遗留下来的熟悉感觉还仿佛存在，手中仿佛还残留着像是上一刻才握着东西的触感。

    他捻了捻手里的汗水，把手在新换上的衣服的衣袖上擦了擦，回忆着那种浓重的空落落的感觉。

    没有什么比这更悲哀的了。一个人在复仇的战役中被杀死，然后又孤身地复活在不知道是那片海域间的无名小岛上，衣着褴褛，像是僵尸一样穿过一整个岛的林子，跪在漫天星光下，失声痛哭，还差点想不起来自己是谁，自己从何而来。

    记忆都丢了，一个人就不算是再活着了。

    他用尽全力为了火门复仇，为了那个自己曾经生活过却又在水门的狂涛中毁灭殆尽的地方战斗到了最后一刻，哪怕是燃烧起了生命作为灯油。

    但是，后来的记忆却从最后的一战停止，那张他永远忘不掉的水门人的嘴脸却是他最后一刻所看到的东西。作为火门的弟子，他曾经发誓就算是死，他也不会放过水门，放过那个对火门犯过滔天罪行的水门。

    但是他却在最后那个时刻被仇人钉在崖壁上任由宰割，人为刀俎，他为鱼肉，报仇不成，竟然反把作为火门最后希望的自己送上敌人的刀刃。

    他忍不住地捶胸顿足，那种不甘失败想要再有一个机会的渴望像是洪水般在他心中蔓延。

    记忆不断地涌来，他想起了越来越多的东西，对于过去的自己又产生了失败的失望与万境归空的绝望。那一景景，一幕幕，就像是一次次再演重新在他脑中，令他窒息。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为什么会失败？为什么火门就这样灭亡了？他责问自己，但是过去的他已经死去，他也没有机会再去改变过去给自己一个改变。如果他再强一点，或许就能够在那个关键的间不容发的刹那里反败为胜。

    所以他不甘，所以他怨恨，怪自己不够强大，没有能力为火门报灭门之仇，没有能守护住曾经的家园，没有力量阻挡那仇家遮天的大手，没有力量作为兄弟，和他在异乡并肩作战。

    而现在又只剩了他一个，在遥远的大海上听着海风，感受着木屋在突如其来的风暴，看着眼前的壁炉中火焰跳动，惨淡地回忆过去；不知道那里怎么样了，不知道自己离开的那段时间会发生什么，不知道他们究竟会怎样的颠沛流离。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身处这天地何方的偏远角落，那里又是回去的方向，大海那么大，悬渊就有上千万亿千米，他都不知道自己处在哪一片海洋，是否靠近那片古大陆。

    那个幻觉所留下的感觉与记忆和过去藕断丝连，他还能感受到过去的自己所感受到的悲伤与不甘，那种深藏记忆中的情感，他还想再回去，再战一次，他不会放弃，不管过程有多累多苦，只要能够将水门覆灭，一切都是值得的。

    不管是被打倒一次还是两次还是千百次，他都会像是疯狗一样爬起来，他败过，他失去了一切，他不在乎那还会夺去什么，反正他也是一无所有，他只在乎是否成功，只在乎是否将那个犯下滔天罪行的家族屠尽，他不会停下挥舞的剑刃，直到他们留下最后一滴血。

    当他曾经在满怀期望归来时，看见火门的断壁残垣，看见水门挥舞的屠刀，他就再也不会忘记他们可憎的脸，就像是看见地狱的恶煞再也不会忘却一样地触目惊心。

    他看到火门人的血溅三尺，看见火门曾经繁华的宫阙化为废墟，朱红凋敝，看见尸横遍野，看见被一根根冰霜的利刃洞穿的族人；水门的屠戮者的长矛在火门妇孺幼小的颈部挥过，带起骇人地血浪，他的屠戮火门的尊者，屠戮火门的守护者，屠戮一切火门豢养的生灵，弑杀无度，丝毫没有怜悯之心，没有一颗从善的心。

    当他在踏上那片饮足鲜血的土地上时，当他看见满目疮痍的火门时，当他看见冰霜的长矛洞穿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时，他就像天发誓，不再坚守祖先上古签订的盟约，就算是天地崩坏，就算是制衡的法则支离破碎，他也要杀向水门，将每一个参与那场屠戮的人燃烧成灰烬。

    是他们不顾后果，第一个违反了那条守护的盟约，毫不留情毫不费力不顾后果地把火门灭尽，赶尽杀绝，又怎么将罪孽归咎到他这个灭族的遗子头上。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那个审判者，也同水门那样颠倒黑白，罪孽深重。

    这份深仇大恨他永远也不会忘，他们水门罪恶滔天，十恶不赦，应当受到天诛地灭，让他们自食恶果。

    但他还是希望，把那杆屠刀让他自己握住，让他亲手让那个族群血债血偿。

    他不在乎自己也做一次地狱的恶煞，将水门的所有人送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