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就不喜欢待在水里。
木筏使他不用再浸在水中，他便可以随着浪漂荡，不论去到什么地方，至少他可以在海上勉强着活下来，不会因为力竭而死去。
他坐在木筏上，一瞬间觉得自己真的如此悲哀。
他用巨斧当作船桨划水，这使他能够控制住他漂流的方向。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他本来就不知道陆地在什么地方，他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样的，只是了解到了一小部分，他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去哪里。
他所做的就是尽全力活下去。
远方的末日景象渐渐地消失，巨大而如同剑刃的黑色岩浆岩山脉坠入了大海中，化为了毁灭性灾难的遗迹，证明着曾经有那样恐怖的事情发生。
闪烁着变换颜色火焰的巨大蘑菇云一直一直升上天空，慢慢变得暗淡，消失在湛蓝的天空上。那炽热的火焰熄灭了，就像天地的热源的消失，一瞬间海面之上显得清凉而平静。
炙热的浓烟化成的雨在消散，轰隆隆地响彻云霄的震天声音宁静下来了，就像这场炽热而喧闹的雨只是灾难的余音，在最后不见。
恐怖的爆炸抹去了大海上的贤屿，抹去了小岛上本来应该平静生活的一切，它改变了海底的形状，冲散的阴云，炽热了空气，带来了毁天灭地，送来了灰飞烟灭，把几乎所有都变得翻天覆地，把几乎所有靠近的生命都湮灭。
徐银活了下来，就像他在死后又重生那般不可思议。
他在海面上漂浮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时间长到太阳将近落入地平线，始终没有看到老人或从海面上浮出头来。
他茫然地看着一望无际的海面，日落的夕阳为海面打上橙红色的粼粼的波光，海面变得光影交错，但是始终只有不断起伏的海浪在夕阳下涌动，甚至都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变化，只是这样交错着在太阳最后的烟火下不断闪动的样子。
他低下头，绝望了。茫茫的大海把他包围起来，让他无路可走，没有方向，一切都不是出路，他只能这样苦闷地随波逐流，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
周围的温度随着太阳的落下变得凉了起来，就像有一座冰山突然之间靠近，那种冰凉随着精神中突然涌来把他包裹着的绝望一起，纠缠着不断。
夕阳染红了天，那半边天像是火焰燃烧起来，还带着炽热或者温暖。橙黄色的太阳半沉在海面以下，投以最后的炽热火光，那种光芒普照的样子，却让夜的寂寥变得更加令人窒息。
另外一半的天是披着星光的，繁星点缀在逐渐升起的苍凉暮色上，这几乎压倒下来的漫天暮色和满天繁星，带着震撼的力量，扑面而来，它深邃如深海的样子，可以冰冻另一边的火红烟火的炙热火焰。
他隐约有些印象，自己好像就是在海边像这样美丽窒息的胜景中见到老人的，他藏在黑暗中的身影，化为了海边礁石的一部分，头顶上是昼与夜的交替，身前是翻腾的海潮。
老人的身影像是永恒的磐石般沉重，仿佛总是有着残忍地东西挂在他的脚上，让他迈步沉重。他的眼神总是那样的深邃，你看到他的眸中，好像闪烁着昼夜交替时的那种复杂而精彩的光芒。
他被什么事牵拉着，所以总是显得那么苍老，但他也总是看开着，懂得享受生活。少年跪在他的身前哭泣，他是长辈，像是一座永恒的山，他讲出了那片大陆的宽广，他也是一棵博学的老树。他拥有怜悯，拥有慈爱，拥有过去，所以他才这样苍老。
他了解徐银的仇恨，仿佛切身体会，但是他会隐忍，他会暂时放下自己一直坚持的东西，他是师长。他也有所依恋，他爱荓香，这可能就是他在这样艰苦朴素的生活中活下去的支撑之物。
徐银忽然觉得他这样悲惨，被家族流放至此，成为了一个孤独的渔者，一个苍老的农民。
他躺倒在木筏上，回忆着他们在岛上相逢的细节，觉得那么快速，那么不真实。
但是这一切，居然在瞬间……灰飞烟灭了，就像没有存在过一样……
饥饿缠绕着他，午后所进食的一个果子早就已经被消化完全了，他只能这样子虚弱地躺着，看着暮色从四面八方升起来，感受来自海洋远方的淡淡丝丝缕缕传来的冰凉包裹着全身。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海面，接下来是长久的被夜笼罩的时间。太阳在天边投下了最后几缕艳丽如鲜血般的夕阳，然后一切以非常难以想象的速度冷却下来，那种白天的炽热在夜的到来下变得那样不真实，被夜的寒潮冲散了。
他可以感觉到渐渐冷下来的海水正浸在他的衣服上，感觉的到那种水流推动的力量。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季节，但不像是夏日，因为夏日的海水并不会这样如同流过冰天雪地的海潮那样低温。
眼前的天地都随着木筏在海面上一沉一浮，就像是天地在倒转，他忽然觉得从脑海深处涌动的晕眩无力和困乏，就像有什么在吸走他的精神。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让身体贴近冰凉海水的部分少一点，但是发现自己居然虚弱得没有力气。
眼皮沉重无比，他一次次想要挣扎着抵抗那种涌出来的困意，但是极度饥饿和突如其来的冰冷让他忽然间又困下去，眼前的视野在暗淡，天空的胜景在眩晕下变得模糊。
他用力地翻了个身，想要让那种铺天盖地而来的困倦散去。他侧着身看到了西方淹没在茫茫大海上的最后一缕阳光。
终于，夜到来了，他也终于在夜来临的那一刻，躺在不断摇摆起伏的小木筏上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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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混沌，太乱了，他在天旋地转中无法保持稳定，随着一切的摇摆而摇摆，他尝试想要抓住什么，但是那种失重的感觉一直在。
眼前缭乱地闪过无数画面，有许许多多嘈杂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回响，但他抓不住任何一个声音，分不清那些纷乱着，或尖叫，或怒吼的声音是什么，他好像对它们有印象，但是他想不起来。
他在哪里旋转着，他一直在失重着，失控般的坠落，眼前闪过的画面慢慢平静，一种晦暗的光在他的视野里迷蒙地出现。
“你是他们的人？”
“我不愿意伤害你，其实这一切都不重要。”
“我为什么会遇到你。他们本该死！”
“别…别走…走了你就回不来了…我不想因为我…”
“好吧……这一切都与你无关，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这个世界太残忍…这样的阴差阳错…但是我必须要走…为了我的族人，纵使是死也不足惜！”
“不！”
……
他终于分辨出了那是什么声音，他听得如此真切，就像在耳边刚刚响起。
那是一段对话，但是迷迷蒙蒙中，他竟然记不起那是和谁的对话，他只是知道他很心痛，在听到那个好像很熟悉的声音的时候，一种悲恸的感觉像是蛇一般游过他的心脏，让他痛不欲生。
但是这种痛不欲生却又仿佛与他隔了很远很远。
第三十一 不愿回忆的命运（2/2）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