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小镇与姑娘(2/2)
作者:越青尘

    晋阳王氏?

    严骏忽然迷惑起来。

    严殊的神秘消失,与这几日前从弘农出来的商队肯定有所关联。甚至他现在就可以推断,严殊一定是被夹杂在商队之中被带出弘农的。只是如果这只商队是晋阳王氏的话,那么自己就得掂量掂量了。

    如今天下门阀世家的影响力太大了,这晋阳王氏便是翊国国内最大的门阀世家之一。

    只是严骏有些困惑,王氏为什么要抓走严殊?

    严殊对自己太重要了,如果落入他人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现在敌人未曾显山露水,自己就千万不能自乱阵脚。

    坐以待毙是万万不可的,必须行动起来。

    所幸的是,这严殊如今应该被带到了晋阳城中!

    对方拿严殊的目的一定是要扳倒自己,否则没有理由去捉拿一个江湖侠客!

    若是捉拿严殊的人是官府的人,严骏可以理解,最多是‘那件事’败露了。若是有心人想要从严殊口中敲出曾经的那个‘秘密’然后用来扳倒自己的话,可就是天大的威胁了。

    朝堂之上,想要扳倒自己的有很多人。

    敌人太多,他已经数不过来了,他也不想去数。为政之人,哪一个不是腹背受敌?

    但有能力,有胆量敢从自己的地盘弘农郡劫持人的,一只手还是能数的过来的。

    如此大手笔,严骏似乎心中渐渐有了衡量。

    自己若是倒下,利益获得最大的,怕是秦时风了。

    只是他始终想不明白,秦时风是从哪里获知‘严殊’此人的?

    “叫严大过来。”严骏似乎想到了关键所在,吩咐下人道。

    不一会儿,一个双目炯炯有神的壮硕汉子进了屋。

    “老爷叫小的过来有何事吩咐?”汉子参了礼,出声询问。

    “都出去吧。”严骏将下人屏退,说道:“严殊在弘农被人劫走,府内想必出了奸细。”

    “老爷可知对方是什么来头?”严大问道。

    “不知,对方可能和王氏有关。”当下严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严大是严府的管家,但脑子活络,这些年帮严骏分析处理了不少棘手事情,算是严骏的半个军师。

    “老爷是否猜测整件事情与王氏有关,但这王氏只是那幕后黑手的帮凶?”严大一步步的剖析,说道:“所以老爷叫小的来是为了彻查府中之人,找到奸细所在?”

    “正是!”严骏又说道:“只有查出奸细,我们才能顺藤摸瓜抓出这幕后主使之人,方能想出应对之策。”

    “老爷英明!”严大适时的送上一个马屁,笑道:“小的这就去办,老爷放心,这府中所有知道严殊的下人们,小的会一个个的去查!”

    “对了。”严骏忽的想起一事,问道:“铁鹞子有几日未曾来府上了?”

    他有所一问,全是因为严骏想找铁鹞子过来问问这几日自己在晋阳城中抽的那些商铺分红。

    这铁鹞子当真是浪荡无行,都好几日未来了。

    “那小的这就指派人去传唤他。”严大倒是不想自己去上门找铁鹞子,一来是因为自己对铁鹞子这个人不感冒,二来这铁鹞子一疯起来很难找得到,怕是自己在晋阳城转三圈都不一定能发现此人的踪迹。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还是交给下人们去做吧。

    他可是堂堂严府的管家,怎么能去干传唤这种活!

    严骏此刻心情烦闷,见管家领了吩咐出去办事去了,他坐在堂上,竟然出了神的盯着横梁好半天。

    这是一场对自己的大劫啊!

    他不禁暗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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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日每天定时定点都会有下人将饭菜送进这地牢里,但每回都不会逗留太久,放下饭菜,将之前的碗筷收拾好就出去了。

    今天却有些不同,那下人进来收拾好后并未着急出去。

    他立在门口,低垂着头,似乎在等着什么人来。

    过了一会儿,进门的是铁鹞子。

    他进来看到倚靠在墙边的严殊,冷笑一声。

    秦时风今日倒是没来。

    铁鹞子招了招手,他身后跳出几个小厮,押着一对父女进了地牢。

    严殊缓缓抬起头,看到这对父女的时候,瞳孔瞬间放大。

    他认得这对父女,甚至可以说没有这对父女,自己可能早在多年前就死了。

    在自己混迹江湖之上,走投无路之时,是这对父女给了自己希望。

    那是……六年前的事情了吧。

    那时候自己满怀大侠之梦踏入江湖之中,每日行侠仗义,却未曾想混迹江湖混到最后自己连口饭都吃不上了。当时他行至一小镇上,穷的身无分文,连包子铺老板都不曾施舍自己一个包子糊口。

    六年前自己曾想过远离这个江湖,或者说为了吃上饭活下去,去行那宵小之事。

    可是作为一个侠士,怎么可以做如此肮脏龌龊之事呢?

    所以落得只能寄居于漏雨的破庙之中。

    最后,严殊还是选择了去偷。

    不偷银子,只偷一口饭。

    于是,他选择了当时落脚小镇上的一户老实人家。

    夜晚来临时,当小镇上的家家户户都陷入梦境之中时,饿到头昏脑涨的严殊从破庙中跑出,偷偷翻进了那户人家的院子里。

    他选的目标家境也好不到哪里去,厨房里搜寻了半天也没找到能吃的。

    自己又不会做菜煮粥,何况此时又在人家家里。

    无奈之下的严殊选择了离开,只是不小心碰翻了炤台上的罐子,惊醒了人家。

    他迎面看到了一双眼睛,惊讶与疑惑充斥在那双眸子之中。严殊觉得,眼睛的主人一定是世上最善良的人。

    看着站在房门口的姑娘,严殊一时之间竟是慌了。

    那种做贼的羞耻感,和被人发现的慌乱感,让严殊沉默。

    他低下了曾经不可一世的、高傲的头颅。

    但是,他同样忘不了那个姑娘曾说过的话,她竟然会细声细语,温柔的问自己是不是饿了。

    那是严殊第一次流泪。

    姑娘径直的走进屋内,用碗从角落的米缸里刮出一点米来,小声说道:“家里的米也不多了,只能给你煮一碗粥了。”

    那天的粥,是自己此生喝过最好喝的粥。

    姑娘煮粥也是吵醒了自己的父亲,只是老人家慈眉善目的,理解了严殊的窘境。

    世间不是什么事情都是一帆风顺的,谁都有落魄之时。眼前的年轻人看起来并非大恶之人,若在此时将他定为宵小之辈,怕是会毁了他这一辈子,相信他会明白的。

    那时严殊曾想,人怎么可以这么善?

    他们难道不知,这人世间的险恶么?

    不过那姑娘的话,却让严殊觉得,这世间并非处处皆是严寒一片,亦是有温暖的地方所在的。

    比如她告诉自己:“若是饿了,就来吃口粥。人一旦选择行那偷盗之事,就一辈子低了腰,站不直了。”

    那一刻,严殊觉得很暖很暖。

    她二十岁未嫁,只因面庞上有一处胎记,连媒婆都连连摇头,觉得她丑。可是严殊却觉得,姑娘真的是世界上最美的人。

    她的心灵善良,便是这世间最美之人。

    在自己陷入窘境,最落魄的那几天,是她与她的爹爹收留了自己。

    让自己明白世间善于恶,是与非,是她让自己坚持了本心,才没有堕入歪门邪道。

    自那夜以后,严殊找了份米行的活计,每天靠自己的力气搬送米粮。

    几天下来,也攒了不少铜板。

    后来有泼皮流氓来米行闹事,是严殊出手解决了麻烦,为此米行掌柜的还给了他一两银子酬谢。

    这一两银子在严殊离开小镇的那天,悄悄留在了她的家里。

    这是自己仅能做的,唯一能做的报酬。

    他很感谢他们父女俩对自己的照顾,让自己没有陷入歪门邪路之中。

    那天晚上的月亮很大,映在院中,甚至让严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自己善良的影子。

    他出院子的动作很轻,因为他知道姑娘睡的很浅,他怕吵醒她。

    但严殊不知道,在他出了院子之后,有个身影在院门口站了很久很久,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小道尽头,消失在月亮出奇的大,异常明朗的那个夜晚。

    只是至此一别,自己浪迹天涯,从南到北,由西向东。

    这天下几乎走了个遍,却再也没回过那个小镇。

    一别六年,只是没想到,再见之时,竟会是在这地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