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惊鸿(1/2)
作者:陌路闻笛
    “星沉海底当窗见,雨过河源隔座看。若是晓珠明又定,一生长对水精盘。”

    这日阳光正好,院里的石榴花将要开尽,子歌跟着几个姐姐到院里收拾落花。路过主厢房的时候,正巧遇到娘带着几个歌女在练声。娘拿着红板,不紧不慢地敲打着节奏,李义山的诗被唱得空灵而婉约。

    这组词所述情事幽密,借了道教的名头做幌子,吟咏的却是儿女情事。子歌爱诗,一向喜欢义山华丽而含蓄的风格,但对这一阙,她却始终难以参透,索性在门廊边坐下,等候着娘的讲解。

    一曲唱罢,娘却轻轻叹了口气,将曲谱径直地翻了过去。姐姐们见她面色忧郁,都没再出声。子歌想起昨夜娘写的字,到“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时,笔锋里早已失了力度,变得柔弱而哀怨。近日旧疾复发,恐怕也是愁思过多所致。

    “歌儿,怎么在这里坐着发呆被你娘罚了吗”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赵姨娘爽朗泼辣的笑声隔着房门都能听见。她身着大红镂金挑线纱裙,风尘仆仆地走来。

    “姨娘早。姐姐们的歌声太过美妙,我一时出了神,便坐了下来。”子歌找了个借口,想蒙混过关,姨娘却一把拉住她,往大堂走去。

    “红裳的惊鸿舞开牌,你为她谱了曲,索性也为她吹笛吧。”

    赵姨娘面含笑意,语气却是不容推辞。子歌只得答应。回望厢房,歌女们已开始唱水调歌头,娘看着窗外春光,只留下一个单薄的背影。

    大堂里座无虚席。每逢六月清凉祭,乐坊里的歌舞姬们总会使出浑身解数,撑起一台演述答谢恩客,远近雅士闲人都会前来观看。

    今日,红裳似乎是志在头彩。她身着碧绿舞衣,裙裾曳地,顾盼生姿。长鬓如云衣似雾,锦茵罗荐承轻步。子歌拿着一支白玉笛,站在帘幕后不动声色地窥望着。

    吵杂的人群随着她的登台而渐渐安静下来。她站在台中央,微侧着脸,半是倨傲,半是淡漠地睥睨着众生。

    “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

    柳腰轻摆,她随着笛音缓缓起舞,裙裾摇曳,美不胜收。

    “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越艳罢前溪,吴姬停白纻。”

    水袖翻动,她翩然点动着足尖,如鸿雁在空中翱翔。

    “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

    回眸凝望,她的神色若即若离,唇角那抹捉摸不透的浅淡笑意,勾人心弦。

    “坠珥时流盻,修裾欲溯空。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她的舞步随着曲调渐入佳境,台下一众看客如痴如醉,有人竟把杯中残酒尽数洒在了衣服上。子歌强忍笑意,将一曲吹完。红裳谢幕时,满堂喝彩声盖过了街上吵杂的叫喊,她似乎一时还没从角色中抽离出来,表情仍是淡淡的,赵姨娘却已忍不住喜上眉梢。不出片刻,就有三四个小厮过来与姨娘耳语,想必是在询问红裳的行情。

    却见其中一个小厮抬起手,指了指子歌的方向,又望向二楼正中的厢房。赵姨娘皱了皱眉,似乎是禁不住他手中沉甸甸的银两诱惑,她拨开人群,扶风摆柳地走来。

    “歌儿,楼上玉莲间有位雅客,想请红裳跳支舞。”她顿了顿,又为难地说,“但他希望你能继续吹笛伴奏。”

    “是不是我,又有何区别兰溪姐姐的玉笛也是颇有名气的。”念及娘多年的告诫,子歌婉言相拒。

    赵姨娘正要再说些什么,红裳突然出现了,她已换去洛神的衣衫,妆容未卸,看起来依旧清丽脱俗。

    “姨娘,你若直言那是赵公子,想必她也不会同意去的。”她冷冷地说道。

    子歌对上她的眼神,顿时明白自己心中所想属实。翠翘离开时满心欢喜的笑容依然在目,而今才不过几月,夫婿便另觅新颜。都说戏子无义,那些看戏的人,又何尝倾注过感情呢

    子歌虽心下了然,面上却不露声色:“我娘近来身体有恙,子歌今日想去给她开几服药,姨娘请另寻他人吧。”

    赵姨娘见被戳穿了心事,有些羞恼:“人要识得抬举,百两赎身,戏子变媵妾,是如何修来的福分”

    红裳脸色苍白,倔强地抿着双唇,“红裳宁可老死乐坊,也不委身无情之人。”

    赵姨娘冷哼一声,正要发怒,门口一队疾驰而过的官兵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为首的几个人大声吆喝着什么,引得不安的客人纷纷起身离席。子歌随着人流向外走去,发现街上的集市早已满地狼藉,不远处隐约能看见几道黑烟,顺着风向西扩散。

    “走水了走水了”有打更老汉,在街上徘徊,梆子声听着惊心动魄。

    赵家公子的马受了惊,将他甩了下地。又羞又怕的他,连鞋都顾不上穿,就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去。姨娘在前院里叫苦不迭,今天的贵客全都走得一干二净。

    火

    子歌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巍巍宫墙前,火海滔天,有人尖叫,有人奔走相告,她站在娘的身后,惊恐地看着泪流满面的娘端正地向着宫墙磕了三个头。
第四章 惊鸿(2/2)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