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2/2)
作者:叶葳
    覃琴初中毕业时本来可以读高中,但她选择了读中师,选择了回到家乡。

    “在我们东西岭村,有很多孩子管张校长叫张妈妈。没有张校长像母亲一样的关心帮助我,我早就辍学了。不仅仅是我,我们东西岭两个村有多少孩子不是张妈妈而才没有失学的呢?西岭村去年的县高考状元王佳文,那个时候家里穷得连支铅笔都买不起,家长不让他上学,是张校长天天去做工作,跑断了腿,磨破了嘴,答应不让他家里用一分钱,还管他的中午饭,这样王佳文才能读书。后来他父母也被感动了,表示再穷也让王佳文一直读下来。”覃琴讲到这,已泣不成声了。停了停,她抹了一把眼泪说:“现在张妈妈年龄大了,身体也不好,我回来就是要像她一样,像她对我们一样来对待东西岭村的孩子们!再就是,我回来也能照顾一下我的妈妈和我的张妈妈!”

    “开饭了!”张校长夫妇忙乎了一大阵,做了一桌丰盛的农家菜,有肉有鱼,是覃琴和沈老师去买的,学校附近的村民还送来了一些当地的特色菜,东西村的村长也专门赶来给张老师夫妇和客人敬酒致谢。

    马维克很感动。他为张校长这样无私奉献山区教育的人而感动,为深山那些渴望知识的人们而感动,为那些支持山区普九的人们而感动。晚饭后,马维克和记者们商量了下一步和采访,特别交待何叶和电视台的摄像记者要好好采访覃琴一家、王佳文一家及相关的人,以覃琴和张校长的故事为主体做一个独立的专题片。

    晚上,张校长让家在村里的老师都回家,腾出了房男间给马维克和记者们住。

    这里十点钟要停电,记者们赶在十点钟前对张校长夫妇进行了专门的采访。

    虽然刚过夏天,但山上的天气晚上变得很凉爽了。很累,可马维克睡不着,他索性穿好衣服,轻轻地掩好门,慢慢地走进校园的夜色中。

    停电后,四周没有灯光,没有人影,在依稀的星光下,只有校园篱笆的树影游动,远处是一片茫茫,没有了山,没有了坡,夜把一切都熨平了,让人忘记那坷坎与险阻。

    四周静静的,连狗也习惯了晚上十点以后闭嘴,只有那篱笆根的蛐蛐,白天沉寂后现在开始了歌唱,在清凉的微风中,那么悠闲,那么婉转,全然不像城里的那些有幸生存的秋虫叫得那样浮燥,那样嘈杂。

    马维克感受到,这里是贫脊的土地,是没有污染的净土。改变贫脊要靠知识,靠科学;要保持大山的纯净,也要靠真诚与无私,而这一切需要像张菊英、覃琴这样的人一代一代地把教育延伸下去,发展光大,从此不再有文盲,不再有贫穷,不再有落后。

    那靠肩扛背驮一步步爬行的山路,这简陋的校舍,低微的待遇,艰苦的生活,张菊英太了不起了,覃琴是张菊英吗?如果东西岭村还是东西岭村,那多需要有更多的张菊英、李菊英、王菊英……呀。

    马维克不知不觉地走出了篱笆院门,朝靠山的东岭村方向走去。从学校往两个村方向的路都是经过简单地修整了的,虽然也有坡有弯,但不是那种靠人踩出来的羊肠小道。

    在不远的路边,马维克看见一个人站在那里,似乎在眺望远方。

    那亭亭玉立,是何叶——

    她站在那发什么呆?马维克想走过去看,一迈腿,又犹豫,他想起青岗坪,想起她与徐并行的样子……朦胧夜色中,那亭亭玉立仿佛下凡的仙妖,马维克还是没有管住自己的腿,走了过去。

    “怎么一个人在这站,想什么呢?”走到何叶的身边,马维克低声问。

    何叶突然听到有声音,吓了一跳,回过头,惊讶地说:“你吓死我了!”她没有称“您”,接着补说“秘书长!”

    马维克也觉得这夜深人静的山上,可能吓着她了,连忙解释说:“我走路的声音你没听见?”

    “也许我的心早已飞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没听见。”语气很平淡。

    马维克听得出何叶话中的忧郁,但不想究竟,便问:“你今天已经够累的了,怎么不早点睡,是床铺不习惯吗?”

    “你不是也没睡吗?”何叶小声地反问说。

    “我睡不着,就出来随便走走。”

    “我也是,小覃把床铺准备得挺好的,可我,也许是今天一天遇到的、看到的、听到的,太触动了,脑子乱乱的。”

    马维克没有注意何叶“一天”的用词,就以工作的口吻说:“有触动,才有情感,有思想,才有创作出好专题片的灵感。也别着急,先多收集素材,回去再好好斟酌!”

    “嗯”,何叶见他谈起工作,便点点头说:“我会努力的,只是到时候想向你请教,你不会不敢接见吧?”

    马维克笑了笑说:“有什么不敢?我可是城墙上的麻雀,吓大了胆的哟。”

    这次何叶也笑了,说:“也是,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是说没资格向你讨教。”

    马维克见何叶这样说,怕她越说越远,劝她说:“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喜欢在夜空中静静地一个人呆着,多清新的空气,多安静的环境,微风一吹,这情调已不是俗世凡尘。要不你先回吧,我还呆一会。”

    马维克听了何叶的话,望望眼前的山景村色:天上渐渐露出一弯月牙,按农历,十九二十,月出人静亥时,星光也亮起来了,天更宽了。朦胧的月光中,对面的高山像一幅巨大的画幕挂在天上,隐隐约约那散落的村户,似画在巨幕上,又像是那天幕的底托。有片片辨不清种类的树林,有棋布的块块庄稼地,一望是浑然的,又感觉是那么的有层次。似乎是平静的,却又感觉一切都在流动。

    在这梦幻般的景致中,如果有位佳人陪伴,携手于星月山村绘出的奇妙世界,享受宁静、享受清新,那该有多好啊。可眼前不能,这位美人也许是天籁的杂音。马维克再次犹豫了一下,说:“那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你就不能把那男人的大度和宽容给一点点我,陪我一下吗?!”

    低沉的哀怨之音,穿过苍莾夜幕,直射进马维克的心。马维克颤抖了一下,转过身默默回到何叶的身边。

    两个人不说话,夜更寂静。

    一阵山风吹来,何叶感到一丝凉意,她不由自主的靠近马维克,大胆地挽起马维克的胳膊。马维克稍微咯噔一下,没有躲避,只是轻声地问道:“凉吗?山区的天就是这样的。”

    “不,心有点冷,靠着你就好多了。”何叶靠得更紧说。

    两人默默地往前走着。

    “小何——”马维克想说什么,刚开口,何叶打断他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就算我借一次吧!”

    马维克无言以对,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子,做了别人的地下情人,除了物质和隐形地位效应,情感和身心的需求太不能满足了,她的渴望会让她时常在现实的矛盾中挣扎。何叶爱自己吗?也许。但她能够放弃她现在生活,追求真挚爱情和美满婚姻的幸福吗,怀疑。这只不过是“借用”,一种渴望中对空虚的临时填补,或者情人以外的情人。

    马维克受不了,他需要爱情和婚姻,即使情人,也不是权利阴影下的偸悦。他鼓起勇气对何叶说:“小何,你很美,外表和气质都是,工作也很优秀,如果一个男人能拥有你这样的女朋友,那他就拥有了荣光和幸福。可我——”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哪怕是一点点的怜悯之情。”何叶悲哀地说。

    “我不是说你,是说我自己,我没有这个权利。”马维克想以婚姻为借口。

    何叶站住了,放开马维克的胳膊,转过身,很近地面对马维克,望着他说:“你以为我想当你的第三者吗?你为什么不能对我坦白点,你有没有权利也许别人都不知道,但我知道。”

    这倒让马维克更吃惊了,忙问:“你说什么?”

    “你早就秘密离婚了,只是保密工作做得好,外人几乎不知道,是吧?”何叶反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们的离婚手续是你爱人托关系办的,免得你出面,找的人就是我表姐,街道办主任。”何叶停了一下接着说:“我表姐和我特好,有一次我们讲起合并的事时我提到你,她就告诉我了,但叮嘱我不要外传。”

    原来是这样,马维克的心倒放下了,对何叶说:“这个事我没告诉任何人,包括我最好的朋友,像你朋友的姐夫金明,不是欺骗,是想尽量让时间减少影响。”

    “我明白,所以我替你严守秘密。”

    “谢谢你!”马维克真诚地说。

    何叶摇摇头说:“有些事人们可以看到一些蛛丝马迹,但未必是真相,你说出真相,人们未必相信,因为他们只相信他们看到的,就像大家看到的是你和前妻仍住一屋,他们不会有另外的想法。”

    马维克深思片刻说:“小何,虽然我离了婚,但我对爱情和婚姻是很认真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如果你不是看不起我,那我们做个朋友吧?这样,你不排斥我,或许有一天我能让你明白。”何叶很认真,用企盼的口气说。

    “当然好,有你这样的朋友多有面子。”马维克点点,笑着说。

    何叶没有说话,她伸开双臂,贴近马维克。马维克没有思考,很自然地拥抱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