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子房东苦海难拔(三)(2/2)
作者:禅心惊鸿

    舒敬儒只好咬牙了:“那……随你!”

    老师傅唱收:“写——掉色跳丝皇家格格手帕一件。五万元。当月可赎——”

    舒敬儒问:“老师傅,下月就不可赎了吗?”

    老师傅冷冷地看着他,象在看一块冰。

    舒敬儒无奈地闭上了嘴……

    愤怒的钱紫君在屋里折腾——刚才自己男人回来了,可是并没有跟自己打照面,而是去小东屋鼓捣了一阵又走了,让钱紫君憋了一早上的气,不但无处宣泄,而且越发膨胀,不能不爆发了!她披散着头发,咬牙切齿地,把舒敬儒的被子、褥子、枕头、内衣等等,统统卷起来扔到了堂屋,桌上也有,椅子上也有,地上也有。

    舒老太太出来问:“紫君哪,到时候你不做饭,折腾什么呀?”

    钱紫君没好气:“您甭管。”

    舒老太太好言灭火:“甭管甭管,日子不过啦?”

    钱紫君大吼:“不过啦!”

    舒老太太明知故问:“又怎么啦?”

    “问你儿子去!”

    舒老太太半是相劝半是批评:“紫君哪,你哪点都好,就是有事沉不住气。不能任性啊,你也是有孩子的人了,敬儒再不好,他是你孩子的爹,你得为你的孩子想想……你说,小山子那孩子整天不知道跑哪去了,你也管管他,别象没娘的孩子似的……”

    钱紫君怒吼:“别竟拿孩子说事!孩子孩子,孩子是你家的骨血,是你的命,是你们拴住我的绳子!我不管孩子?你管你的孩子啦?整天抽、抽、抽!往监狱里抽哪!往死里抽哪!我可不奉陪啊我明告诉你们!”

    这几句话说得太狠,舒老太太被噎得说不出一个字,只好含着眼泪,蔫蔫地回自己的屋里去了。

    这个时候,正是舒敬儒迈出当铺,准备去还钱的时候。舒敬儒清楚地知道,要想拿手里的这五万块还债,那是杯水车薪!但总得说话算话不是?不够也比不还强啊!再说,迫于时政的关系,卖大烟的烟贩子日子都不好过,谁都怕一点火星引出大乱子来,故此不会把舒敬儒追逼得太狠。舒敬儒也正好借这个机会到他们那背人的地方先吸两口,不上那去,上哪去吸啊?

    舒敬儒跌跌撞撞跑到那个秘密据点里去吸烟,费了大半个上午的功夫……吸舒服了,便沉思默想起自己的伤心事来……

    舒敬儒所说的伤心事,往远说,是指自己五年前被朋友坑害,染上大烟瘾的事;往近了说,是指那个刚刚当了的绣着双飞凤的黄缎子手帕。

    先说眼前吧——那块黄缎子帕巾是有来历的:

    舒敬儒18岁的时候,父亲舒九桐给他订了一门亲。对方是皇族旁系的一个格格,是个天生丽质,善解人意的姑娘。因为舒家是八旗子弟,也有皇亲血统,双方门当户对,年轻人自己也没意见,这门亲事就铁定下来了……

    三年以后,当舒家准备给舒敬儒和格格行合卺之礼的时候,想不到格格病了,病得很奇怪,一到下午就发烧。请了西医来看,说是得了“肺病”。当时没有治这种病的特效药,对这种病只能是敷衍着维持治疗。于是中西结合着维持治疗,一维持就过去了十年。在这十年里,舒敬儒完成了大学学业,又按照父亲的指点,去德国留学了五年。就在他留学的第四个年头,他的未婚妻,那个美丽的格格到底还是没有能战胜病魔,被肺痨夺去了生命。

    于是,未婚妻送给他的定情之物——那块象征身份的黄缎子彩锈帕巾,就成为她留给他的永远的纪念。

    想不到的是,自己竟然落魄到不得不把定情之物典当来换烟抽的地步!这样珍贵的物件,当铺竟然只典给五万元!五万元能值什么?那仅仅是三间屋子一个月的房钱!是待客的一桌子酒钱!是一条西服裤子钱!可是,就这点钱,自己有能力在一个月里攒够,将帕巾赎回吗?舒敬儒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活得太窝囊,越想越觉得“虎落平阳被犬欺”这句话实在是透辟!

    然而,不是自己走进当铺的吗?谁拉自己来?

    想到这个,舒敬儒又气不起来了!自己要是不抽烟,怎么可能抽掉未婚妻留下的所有财产?以至于只剩下这块黄缎子彩绣帕巾?可自己是怎么好端端地就变成了大烟鬼呢?

    这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舒敬儒留学回国也已经好几年了。1934年,舒敬儒去德国学的是经济学,具体地说,是学了一脑袋税务法的知识。这样的专业知识,在1939年的动荡的中国,是根本没有用武之地的。于是,舒敬儒托人介绍,去当了一个中学教生物和地理的老师,过上了比较平静和稳定的职业教师的日子。舒敬儒德国留学的几年里,受德国民族风气的影响,工作办事非常认真,书教的很好,受到学生普遍欢迎。学生里有个大眼睛女孩,长得漂亮,活泼开朗,爱上了舒老师。于是,一向沉稳端方的舒敬儒,陷入了一场挑战世俗的师生恋,最后,得意地把这个女孩子——钱紫君,娶回了家。

    爱情和婚姻都成功了,但是工作丢了。那个年代,当老师的如果跟学生谈恋爱,会被认为是品行上有污点,得不到广大学生家长和社会舆论的信任,学校只好劝其退职。舒敬儒退职以后,靠什么生活呢?舒敬儒文才好,经历也丰富,于是,舒敬儒在民报上包了一个版块,成为一名职业撰稿人,专门在轻松愉悦的书面氛围里,向读者介绍方方面面的异国风情,读者非常满意。读者满意,报纸方面自然满意,于是,又委托舒敬儒开辟新的版块,以吸引读者。

    但是,舒敬儒太累了!为了维持最佳的写作状态,不给专栏抹黑,舒敬儒提出来再请一个能写的人,两个人分头写两个栏,还能保持文章的质量。报纸老板同意了。舒敬儒就把自己的好朋友叫谢景辉的请了来。

    舒敬儒万没有想到,自己打小的朋友竟然是个野心勃勃的无情无义的小人。为了别有用心地霸持专栏,取而代之,竟然频繁地请舒敬儒吃饭,暗中给舒敬儒下了极纯净的烟土。待舒敬儒上了瘾,离不开谢景辉的饭,才慢慢琢磨出真相。但是,一切都晚了,自己已经渐渐地失去了工作的热情,灵感和责任心也都大打折扣,不能不主动辞去这份工作。至于说是朋友投毒陷害,因为没有手拿把掐地抓到证据,舒敬儒也只好忍气吞声,自怨自艾了。

    想到这些往事,舒敬儒怎能不无限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