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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晚上吃完了饭，七点多钟，秦鹤雯如约来到周惠云家学习补袜子。

    周惠云见秦鹤雯来的准时，忙从床里往床边上挪，和秦鹤雯坐在并齐。她看了看坐在身边的秦鹤雯的手，秦鹤雯此时手里拿着两双叠好的袜子，用皮筋勒着。

    周惠云说：“你这是细线的洋袜子。——真想学学怎么补？”

    秦鹤雯认真地点头：“是啊，想学。”

    “你以前没补过袜子？”

    “没有。以前穿坏了就扔了，现在想想怪浪费的。”

    “补袜子可是穷人的活法，为的是能省就省，不花那份买新袜子的钱了。再说，笑破不笑补吗，再怎么阔，也该节省不是？”

    秦鹤雯叹了口气：“我现在也是穷人了，不能不学点过日子的本事了。”

    秦鹤雯这话说的实在，不能不让周惠云暗暗点头。的确是这么回事。国家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变化，个人的小家没有跟着发生点变化的，恐怕不多。不管周惠云是因为在逃难路上跟丈夫失散变成穷人的，还是秦鹤雯因为家庭变故不得不变成穷人的，总之，她们都是一夜之间就落到了穷人堆里。甭管是流落海淀靠自力更生，还是在西大街给人缝穷勤俭过日子，周惠云都非常清楚，自己已经不是过去那种衣食无忧的当家少奶奶，而是必须靠自己的双手创造生活经营生活的穷苦的劳动者。

    周惠云热情地说：“我教你怎么补，就是日后你当了大学教授，也用得着。”

    秦鹤雯听着玄乎：“大学教授还补袜子？”

    周惠云笑了：“也许就不补了。可是如果补惯了，还愿意穿补过的袜手，谁管得着？”

    秦鹤雯苦笑：“我连小学老师都当不了，还能当教授？”

    周惠云不以为然地说：“怎么不能？你不也是高中毕业吗？你现在才多大？”

    “我到年满二十一了。虚岁二十三了。”

    “就是嘛，比起我，你小多了！——按着上大学还来得及。上完大学不就可以往教授那奔了？”

    秦鹤雯似乎有所憧憬：“您看我是那块料吗？”

    周惠云好心地鼓励她：“咱们女的就缺当教授的，像你这样有文化的，怎么着也该给咱们女的挣口气是吧？”

    秦鹤雯扑哧笑了：“想不到我这个未来的女教授得先学补袜子。”

    周惠云不觉得可笑，她是从心里认为女人不会补袜子就不是个好女人。所以她开始认真给秦鹤雯上课：“补袜子得先有袜板儿，外头有卖的；我没买过，我的袜板都是自己做的。你瞧……”

    说着周惠云站起来，走到三屉桌前拉开一个抽屉，拿出一落袜板儿，有大有小，问到床边。

    周惠云讲解：“你看，我自己做的袜板儿，简单极了。先用硬纸板剪成一个脚底形，再把一块硬纸板剪成一个半月形，把它的直边儿对准脚后跟这半圈儿，拿粗点的线一缝，就成了。”

    秦鹤雯惊羡：“呀！您真聪明。”

    周惠云挑了一个中等大小的袜板儿，递给秦鹤雯：“给你这个，你试试大小合适不？”

    秦鹤雯把自己带来的一只袜子套到袜板上，高兴地问：“是不是这样？”

    周惠云拿过来看：“还行。合适。”

    继而边说边做：“你给我剪子。——你看咱现在就补你这双袜子……先要把脚底下这个窟窿垫平。——垫平之前要把窟窿的毛边剪掉……这样补完就不至于硌脚了。——你把我那个大鞋盒子拿来……”

    秦鹤雯站起，到小柜橱上拿大鞋盒子：“是这个？”

    “就是它。”

    周惠云打开盒子，里边全是大大小小的布边。周惠云迅速找到了一块大小合适的，将其按在窟窿上。

    周惠云飞快地纫针，对秦鹤雯说：“你看，垫上的这小块不能比窟窿大，有大了地方得剪去……然后这样大线连上，针线不必太密——你知道为什么吗？”

    秦鹤雯犹豫地说：“还是为了平整吧？”

    “你还行。是为了平整。这地方要是针线太密，照样硌脚。这连完了。”

    秦鹤雯问：“连完以后呢？”

    “下边就是正式补了：你这袜子是浅色的，那就找块白布吧。”

    周惠云将做好一切准备工作的袜子，递给秦鹤雯：“给你缝吧！用撩针撩上。”

    秦鹤雯怔了一下：“什么叫撩针儿？”

    周惠云只好拿回来示范一下：“就这样……”

    秦鹤雯迅速领悟：“噢！我会了我会了……”

    秦鹤雯一针一针费劲地缝。

    周惠云忽然想起孩子，回身一看，金妮已经在自己身后合衣睡着了。周惠云赶紧抱起女儿，将她的衣裳脱掉，把孩子塞进被窝，掖严实被头。

    抬头看，金路也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周惠云赶紧下地，把金路弄醒。

    周惠云轻声问：“做完功课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