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路发愁：“还是这道题……”
周惠云看了看孩子的作业：“还是这道题？——那就别熬着啦，睡一觉，明天一早就会了。去吧，睡觉去！”
金路嘀咕：“我还洗脚不？”
周惠云说：“今天不洗了，洗完一精神，就别睡了。——去吧，脱衣服上床，自己盖好被子。”
秦鹤雯又扑哧笑了：“大姐，您真行。您就不怕孩子明天挨老师批评？”
“他批评我们啥？就为这一道题？孩子累了、困了、想睡觉了，脑袋不转了，兴许就不会了。这也不是什么错误！孩子缺了德了？——批评！等明天一觉睡醒了，没准就会了。即便还是不会，老师就得想想怎么教会我们才是。我们金路要是什么都会，用不着老师，那我养的是孩子还是妖精？”
秦鹤雯更笑了，竟笑得直不起腰：“您真有意思……您还、还不让他洗脚……”
周惠云不觉得可笑：“我们孩子知道应该洗脚，可是今天特殊。他现在正困，趁着困让他赶紧睡，能睡个好觉。”
秦鹤雯忍住笑：“我头一次见到有您这样养孩子的……”
周惠云这回也笑了：“这有什么？顶多我勤洗几回被子。”
秦鹤雯长舒一口气：“我也明白您的孩子为什么那么懂事了。”
“为什么？”
秦鹤雯思忖着：“……我也说不出来，反正我看您对孩子挺特别的……特通情达理。我们栓栓的妈，就是我嫂子，当初也很特别，特别与众不同，要不好好的小学老师工作多安稳，干吗偏要冒险参加‘地下工作'呢！”
周惠云问：“你不提起，我倒忘了问了。这阵子你哥哥那么忙？俩礼拜都不来看你了？”
秦鹤雯缝不下去了：“哎！”
“怎么了？”
“这事还真让我难以启齿……”
周惠云惊讶：“发生什么事啦？”
秦鹤雯吞吞吐吐：“以后，我哥哥可能还来看我，可小栓栓不会来了……”
周惠云更惊讶了：“那为什么？”
秦鹤雯有点发愁：“也许，我也要再搬一回家，离开这了……”
周惠云觉得太不可思议：“这更离谱了，出了什么事？”
秦鹤雯似乎很伤感：“大家处得这么好，我还真舍不得离开这……”
周惠云点点头：“我明白了，你今天也是心里烦，才想起学学补袜子的？”
秦鹤雯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是。我是真想学点东西。最起码，补袜子也是一种生活的技能……再说，我要是走了，还上哪找你这样的老师去？”
周惠云也难过起来：“瞧你说的，让人怪伤心的……那，就是要走，也不能黑不提白不提地一走了之吧？”
“我哥哥可能就是为了这个，才拖了两个礼拜的。”
周惠云追问：“到底我们谁得罪了你们？”
秦鹤雯赶紧申明：“您可别误会，你们谁也没有得罪我们，是我们得罪了大家。”
周惠云皱起眉头：“这话就让我更糊涂了……”
秦鹤雯放下袜子，狠了狠心：“要不，我就索性告诉你吧，也别等我哥哥亲自来道歉了……你还记得那天孩子们玩藏猫吗？”
“怎么不记得？还是我让他们玩的呢！”
“那天栓栓跟北屋的小山子藏到他们家的那间小下屋里去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栓栓就拿了人家一个东西，据说是块白色的小石头，闪光，我也没见过。”
周惠云琢磨：“白色的石头？还闪光？——没准是水晶石，戒指上常有。”
秦鹤雯说：“对对，我哥哥也说，好像是水晶石。——孩子拿了人家的东西，这是件大事啊，幼儿园的老师发现了，不能不告诉家长。我哥哥听说以后，急了，觉得自己丢人了，两边丢人。在幼儿园丢人，反正也呆不了几天了；可是再到这来，多没脸哪！就不打算让孩子再来了……”
周惠云松了口气：“哎呀，原来就为这个？你们真吓了我一大跳！”
“我也吓了一跳！听我哥哥的口气，这孩子差点要了我哥哥的命！幸亏我哥哥的老领导了解他，相信是孩子拿了房东家的东西，要是换个不信任他的，一准以为那个值钱的东西是我们秦家的呢！这样一来，我哥哥就会被怀疑政治品质有问题，说他装穷，说谎，伪造出身，伪装革命……那我三哥就倒大霉了，掉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周惠云摇了摇头：“天下没有说不清的事，不是事情说不清，是人不愿意往清楚里说啊……”
秦鹤雯叹了一口气：“我哥哥还觉得对不起我嫂子……为这个，他心里特憋闷，你说，他们两口子都不是爱小的人哪，怎就生出来这么一个没出息的儿子？”
“可不能为这点事儿就认准了小栓栓没出息呀！”周惠云的语重心长透着几分焦虑：“咱当大人的得讲道理啊！——你哥哥他咋不好好想想？栓栓这孩子才六岁，一直在幼儿园里养着，他见过什么？可不是一出来看见什么都新鲜？要是见了新鲜的东西觉不出新鲜，那样的孩子是不是有点傻？他才六岁呀，好玩就拿了去玩，他懂得什么叫爱小？就为这个，你哥哥至于非弄出点什么动静不可吗？”
秦鹤雯愁眉苦脸地问：“那你说，我哥他该怎么办呢？”
周惠云果断地说：“给你三哥打电话，让他带着孩子回来，再跟小山子玩一次藏猫。”
秦鹤雯不太明白什么意思：“还玩一次？他能愿意？”
周惠云很有把握地说：“你只要说是我出的主意，他一定会来。”
秦鹤雯将信将疑：“那我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