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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后，舒敬儒请秦鹤永跟自己下象棋。

    舒敬儒是个聪明人，以往能下一手好棋，但自打上了烟瘾，心疏意懒，好几年没这种雅兴了。为感谢上个礼拜秦鹤永带自己看病的热诚，舒敬儒难得地找出了久违的棋盘，摆上棋子，那是他对秦鹤永表示友好的独特方式，秦鹤永也看得明白，所以两人下得很投机。

    钱紫君殷勤地给二人沏了老北京花茶，自己也端着一杯在旁边观看。

    一番较量，大约过了不到两小时，舒敬儒坚持不下去了，将身一仰，一拍桌子：“哎，认输吧……”

    秦鹤永微笑着将棋子拢齐，说：“舒先生，你不是故意让我吧？我可是个臭棋篓子，您竟然让我连胜三盘？”

    舒敬儒叹息：“你车马炮齐全，将士相完整，想让也难啊！”

    钱紫君扫兴地说：“敬儒啊！我可真没想到，你现在的棋这么臭，就跟初学的一样，你原当初的本事哪去了？”

    舒敬儒的叹息里似乎含了泪：“我也不知远怎么搞的，整个脑袋就像变成了一块死木头，不会转了，不会转了啊……”

    秦鹤永马上敲打他：“那就别再抽了啊！快戒了吧！脑筋发木，很危险了啊！”

    钱紫君跟自己老公起急：“你老说失业办公室不给你安排就业，你凭良心说，要是真给你安排事儿，你做得了吗？人家等着你开会，你说我先抽一口，你们都在外头老实候着——那还像话吗？那叫什么事儿呢，你说？！”

    舒敬儒沉吟不语。

    秦鹤永诚恳地说：“您是知识分子，大道理您都明白。我劝您还是采取主动自戒的态度为好，何必要等到政府严令对你们强制戒毒的时候呢？”

    钱紫君大惊：“啊？政府还要管？”

    秦鹤永认真地说：“怎么不管？还要大管特管呢！中国人民对来自西方的精神侵略从来都是恨之入骨的，跟他们的斗争从来都是坚决彻底的！扫荡毒品，改造烟民的工作其实就是一场严肃的正义之战！舒先生啊！戒毒不戒毒不只是关系到你个人的肉体健康啊，它还关系到：在正义和邪恶的较量中，你站在了哪一边？”

    舒敬儒微微点了点头。

    秦鹤永对钱紫君说：“人嘛，习惯养成了都难改，何况毒瘾呢？我看你家舒先生不是不懂道理，而是意志不足。我琢磨着，供你家先生大烟土的渠道要是不断，那他就很难下最后的决心。——说白了，不是花钱还能买到吗？”

    这话说到了点儿上，钱紫君和舒敬儒都不言语了。

    秦鹤永看着他们：“我说对了吧？”

    钱紫君很想把实底告诉秦鹤永，但毕竟还没跟自己丈夫商量明白进退，话到嘴边又犹豫了：“……以前是那个打小鼓的来卖……”

    秦鹤永大惊：“啊？你说什么？——那个打小鼓的还卖大烟土？！”

    钱紫君说：“他不过是个中间倒手的，那头雇他送货，我们给的是现钱。这中间他赚了多少，我们可不知道。”

    秦鹤永拍了一下桌子：“真可恨！我们光知道他是个特务，国民党的秘密档案里有他的名号。他们装神弄鬼骚扰百姓，破坏新生政权；以收破烂的身份为掩护，盗卖国家文物……我还不知道他竟然还干着贩卖毒品的勾当！……那现在呢？谁来卖呀？”

    钱紫君眼睛瞄着舒敬儒：“现在，没有谁来……”

    秦鹤永追问：“那进货的渠道是什么呢？”

    钱紫君刚要说，舒敬儒连连咳嗽。

    钱紫君咽了一口唾沫，忍不住还是想说：“您想知道这个秘密吗？——我告诉你：只要我们敬儒往那一站，自有人会主动送上门来……连中间人都省了。”

    秦鹤永诧异：“哦？”

    里间传出舒老太太的声音：“紫君啊！你是没嘴的葫芦啊？看天都什么时候了，不让人家秦科长好好休息休息？”

    这是老太太下逐客令了。

    舒敬儒立时很不好意思：“我今天状态不好，下次，下次一定陪您尽兴。”

    钱紫君小声嘀咕：“老人溺疼儿子，有什么办法……”

    秦鹤永一笑，站了起来：“我懂。我也得去看看儿子了，我那儿子本来就跟我不亲……”

    钱紫君也站起来：“是啊是啊，快去看看吧，栓栓都快把金太太家当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