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旷古未有陪戒毒(一)(1/1)
作者:禅心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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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平老四合院的格局,一般在北屋三间正房的东西两头,都有一间小下屋。小下屋比正房矮,比正房的进深浅。有的院子小下屋也有打隔断的,但分成两间也比正房的一间大不了多少。钱紫君家的小下屋,西头的做了厨房,东头的那间打了隔断,原来是准备给佣人住的。后来家里没有了使唤人,屋子空出来了,就开始堆放乱七八糟的东西,仿佛一处小型的仓库。今天一大早,钱紫君破例没有去给婆婆买早点,因为她从前半夜起就在小下屋里忙活,一直忙到了清晨,实在是腾不出工夫了。

    也就两天,从打舒敬儒被逮到派出所,到请秦鹤永当保人,把他保回家,也就过了两天,钱紫君瘦了。此刻,她正系着围裙,戴着套袖,蓬乱着头发,大汗涔涔……

    钱紫君能不瘦吗?大前天一听说自己丈夫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戴上了手铐,塞进了吉普车,钱紫君就晕过去了。被大家唤醒之后,挣扎着站起来,寻死觅活地马上就要迈开两条打软的腿,泪流满面地赶往派出所。到了派出所钱紫君见到丈夫全头全尾地没怎么着,这才长出一口气,低眉顺眼地陪着他一起听了好一阵子批评教育,然后帮着丈夫一字一句地写下了坚决戒烟的保证书。这还不算,钱紫君又趁着星期日秦鹤永没有加班,跑了回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请秦鹤永出面给舒敬儒做了担保,这才把老公领回家。

    昨天,她把舒敬儒领出派出所的时候,片刻间心情如释重负。可当他们走进观音北巷的时候,心情却陡然紧张起来。他们不知道街坊们是怎么得到消息的,都走出来站在自家门口,等着观看他们夫妇回家。那种好奇地嘲笑地眼光,竟让钱紫君感受到一种难以承受的尖刻,好象自己正在被扒开几层皮,当众露出妖怪的本相。他们硬着头皮含着泪花在大家睽睽注视下,从胡同口的一号,捱过五个门牌,走到自家门前,差不多六七十米的距离,竟然好象走了无限长……仔细想想,这真是一段让她永生难忘的路程。

    等待舒老太太过来检查的时候,小下屋里的杂物已经彻底搬除,门窗都已经擦拭干净,屋中已经安好了带烟囱的炉子。一张旧的紫檀木八仙桌、一把旧的紫檀木太师椅摆放在地正中靠后墙的地方,也都被擦拭得幽幽闪光。隔断里间,靠东墙根,摆放了一张单人木板床。床上被褥齐全。

    大活都做完了,钱紫君坐在小板凳上,一边对着洗脸盆擦揩一只半旧的口琴。一边呵斥着教育小山子,往后的日子,也许十天半个月,也许三天两天的,不许到小下屋来捣蛋!

    外头传来舒老太太的声音:“紫君哪!都收拾好了吗?”

    小山跳起来开门。

    舒老太太一只胳膊肘怀抱着一个挺老大的木头匣子,另一只手拄着离不开的拐杖,蹒跚地走进来。

    钱紫君忙站起来接下了这个木头匣子。

    钱紫君问:“这是个啥?”

    舒老太太说:“这不是话匣子(即收音机)?刚才敬堂托人特意送来的。说是先给大哥听,听里边唱歌唱戏讲故事,解闷儿。”

    钱紫君抚摩着这个匣子,有所感动:“我把它放哪?”

    舒老太太感慨地叹息:“兄弟的情分啊!——放哪?先撂着,等他来了自己定吧。”

    钱紫君问婆婆:“您看,还缺点什么?”

    舒老太太环视四面,不禁点头:“四白落地,想不到棚也糊了,瞅着倒满清爽的——紫君啊,一夜之间,小黑屋变成水晶宫,你受累了!”

    钱紫君激动地说:“妈别这么说,我一点都不累。有政府督促敬儒戒烟,我心里特别高兴。这些活儿有不少是东屋的金太太、南屋的秦姑娘帮我干的,我一点都不累。”

    舒老太太点头:“不累好。得了人家帮助,日后想着报答人家。”

    钱紫君答应:“那是。”

    舒老太太吩咐了媳妇,便在屋里踱步审查,竟然查出不少“问题”。比如,钱紫君没有把舒敬儒最喜欢的也是最有意义的一盆蟹爪莲摆上,那可是敬儒他爹手把手教儿子怎么养花的纪念啊!老太太还发现儿媳妇没有给自己儿子预备起夜的尿盆,封闭戒烟怎么能夜里跑茅房呢!没有把喝水的杯子放在合适的地方;没有摆放敬儒爱看的书籍特别是那本《圣经》;没有摆放文化人特别钟爱的文房四宝纸笔墨砚……

    这婆媳俩精心地给她们共同的亲人安排戒烟的环境,安排到后来,似乎忘了让舒敬儒独处一室的缘由是“戒烟”,倒好象是在为家庭的宠儿专设一处修身养性之所。这也难怪,“戒烟”,毕竟也是她们生平未经的事物,哪里想象得出“戒”的过程是多么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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