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一开口，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听了我爸的这番话，谁也没有意见。于是，大舅妈从抽屉里拿出遗书来，交到表哥的手上。

    表哥看起来还有些激动，“那我打开了？”他扫视了在座的每个人。

    信封里，除了遗书，还有三张银行卡。

    表哥把银行卡放在茶几上，又看了看在座的诸位，“那我开始念了？”

    “你就念吧，小仁，我们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大舅妈鼓励表哥说。

    为了不在活人的心中激起难过的涟漪，此处省去朗读遗书的声音，不过，大伙儿尽可调动天马行空的想象，以及结合自己的悲惨遭遇，来揣想遗书的感染力。外婆的遗书，内容如下：

    孩子们，孙子们！

    当你们发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对不起，我的离去让你们痛苦不堪，这不是我想看到的结局，但是，你们注定悲伤逆流成河，注定茶不思饭不想，因为，我活在人间的时候，也曾给你们带去很多记忆深刻的事情。

    不知为什么，我越来越感到精神不振，常常出现可怕的幻觉，它每时每刻都在折磨着我年迈的躯体和沧桑的心。严重的时候，我会弄翻桌上的水杯。孩子们，请原谅我这个自私的老太婆，之所以没告诉你们，是为了不让你们因我而担忧，我再也不想破坏你们的幸福的生活，在你们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完全占有你们的生活，在你们的生活中走来走去，甚至对你们的生活指指点点。我后悔了，如果世上有后悔药，我愿折寿十年，来换取一点点后悔药，我打乱了你们的生活，改变了你们的人生。我是有罪的。

    每况愈下的身体似乎是受了上天的指引，特意前来召唤我，于是，我欣然地接受了上天的安排。一个人，如果她的生命走到了日薄西山的境地，那么，她就该懂得顺其自然的真谛，顺其自然是太阳东升西落，是寒来暑往的四季更迭，是南来北往的候鸟迁徙。对于灵长的人类而言，顺其自然就是沿着生命的轨迹，安然地迈向死亡之乡，最终沉寂于阴冷的黄土里。

    在这里，我要郑重地向几个人道歉。第一个是我的法定丈夫，也就是你们的爸爸，孙子们的爷爷。他是一个了不起的软件开发师，依靠对软件开发的热爱，他给整个家庭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受益最大的是莫过于我，是他把我从苦难深重的日子里拯救出来，给了我一个浪漫而温馨的家。然而，我没有好好珍惜，我仗着自己的无理取闹和为所欲为，伤透了他的心，终于把他吓跑了，他逃得远远的，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但是，你们千万不要埋怨他，不是他要抛弃我，而是我逼走了他。他的离去并没有在你们的心中留下任何阴影，他离去的时候，小楠已经幸福地怀孕了。

    第二个是刘厚志，我的第二个儿子。当年，他沾染了不良习气，早早地便坠入爱河，越陷越深。作为一个志在培养人才的合格母亲，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沉沦下去，于是，我私下里找到那个女孩，我对她撒个谎，我告诉她刘厚志有病，劝她远远地离开他，否则，成果会很严重。那个姑娘在我的威严逼迫之下，彻底地离开了刘厚志，从此杳无音信，仿佛人间蒸发了。与此同时，刘厚志从此一蹶不振，整个人好像真的患了某种奇怪的病，从此，出没在烟花柳巷之间，白白断送了大好年华。是我害了你啊，厚志，请你原谅一个已经离开人世的可怜人吧！

    第三个人是刘楠，我唯一的女儿。眼看着，我励志成为一个了不起的母亲的恢宏计划就要泡汤了，我不甘心，我怎能甘心？两个儿子，在我看来，都不是我想要的儿子，我只好把所有的赌注全部压在了刘楠的身上。从她的名字了就可知道我的用心良苦，说句真心话，她出生的那一刻，我希望她是一个男孩。不过，天公不作美，她偏偏是一个女孩儿，我不甘心地给她取了一个男孩子的名字，刘楠。

    从小到大，我就希望刘楠能够踏上我为她设定的道路，但是，她的所作所为也让我绝望了。她的高考志愿，填了金融。我不知道，金融有什么好的？我们家从来就不缺钱。尽管你们的爸爸悄悄地离开了这个家，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是，他临走之前，给我留下了一张银行卡，卡里面有一百万的存款，够我们一家人用一辈子了，即使不够花一辈子，至少能够让我无忧无虑地将你们抚养成人。

    没错儿，我是一个很有钱的糟老婆子。信封里有三张银行卡，每张卡里各有三十三万，就留你们吧，我是带不走的。前几天，我从诗雨的口中得知小飞生病住院了，当时，我就在想，要不要多给刘楠一些钱。“不”一个否定的声音在我的脑海中响起，既然神明都不再允许我偏心，我还是乖乖听从神明的指示，平等地划分给你们兄妹三人，算是我早些年对你们犯下的罪孽的补偿，我不知道会不会为时已晚。

    请收下一个已死之人的微薄的道歉吧！永远别忘了我的生日，因为那是银行卡的密码。

    对了，我的房子还是让它完完整整地呆在原地，如果有朝一日，你们的爸爸愿意回来，就把钥匙交给他。在此之前，劳烦大媳妇儿每周去打扫一两次，但是，不要移动房间里的任何东西，让它们保持原状，直到它的男主人安然归来。

    如果三十年之后，房子的男主人还不见回来，那就将它出售，把所售得来的钱，均分给每一个孙子。我希望，那个时候，小飞还在。

    最后，我要劝诫你们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一代人自有一代人的命运，姑且放手让他们去尽情地飞翔吧。

    表哥神情凝重，“念完了。”

    不但表哥的脸色不好看，在座的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一层悲伤的阴郁笼罩在房间里。

    “既然妈妈已经在信中作了明确的安排，我们就照她老人家说的做吧？不要辜负了她老人家的在天之灵才是。”大舅舅严肃地说。

    可是，没一个人搭话。

    “给，小楠，这是你的。二弟没来，他的银行卡，我暂时替他保管，见到他之后，我自会给他。你们可有意见？”

    “哥，你这是什么话？”我妈伸手接过大舅舅递过来的银行卡，“这个世界上，你是我最最最信任的人。”

    之后，在大舅舅家一直闲聊到太阳偏西，我和爸爸妈妈才起身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