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2/2)
作者:花朝十四

    在房间的凹处,有一样长沙发模样的东西,上面放着几把阿拉伯宝剑,剑鞘是镀金的,剑柄镶嵌着一颗颗晶莹夺目的宝石;从天花板垂下一盏威尼斯琉璃灯,外形和色彩都很迷人;脚下踩的是能陷至脚踝的土耳其地毯;数道门帘垂落在门前,另有一扇门通向第二个房间,里面似乎被照耀得富丽堂皇。

    后院种满了草药,有一个个被规划好了的药园子,窗户没有完全闭合,经过一晚上露水的打湿,后院传来了阵阵泥土的芬芳和草药的气味,齐景炀和这位乾皇叔未曾谋面,但是却能从他现在王府的陈设看出他的喜好,灵魂也在与数十年前就离去的乾皇叔做共情。

    想来乾皇叔离去的时候也正是和自己一般大,正是贪玩的年纪。

    齐景炀继续往里走,第二间房间陈设很简单,但却很华丽。房间是圆形的,靠壁,有一圈固定的长椅。长椅上,墙上,天花板上,都铺钉着富丽堂皇的兽皮,踏上去像最贵重的地毯一样柔软;其中有鬃毛蓬松的狮子皮,条纹斑斓的的老虎皮,散布着美丽的花点的、在齐景炀面前出现过的、豹皮,东北大森林中的熊皮,狐皮;这些兽皮都一张叠一张地铺得厚厚的,似乎就像在青草最茂密的跑马场上散步,或躺在最奢侈的床上一样。

    阴暗的窗子面临着同一个庭院,装着同样的栅栏,栏杆间结着一个也许有二十五年之久的蜘蛛网,那一块用了二十五年、本来是绿色的窗帘,由于眷恋着太阳,如今已经褪色了。窗子旁边摆着的依旧是那张黑色桌子,铺着一块早先也是绿色、现在却尽是斑点的台布。

    桌子上摆着一只又大又黑的墨水台和一大堆笔墨纸砚,都固定在一个座子上,旁边还有一个大书架子,上面摆满了全都是乾王爷曾经的收藏和墨宝。

    旁边还摆着一对黄铜烛台,再也没有人用来点烛了,一把剪烛芯的铜剪子,也没有人拿来剪烛芯了。一张垫着薄薄褥子的铁床,上面挂着一支看起来崭新像是从来没有用过的弯弓羽箭。

    墙上挂着用金银各色丝线绣着狩猎图的帐幔,那绣工在当时可算得是最精致的了。床上铺着一块同样富丽的绸罩单,四围挂着紫色的短幔。椅子也都有彩色套子,其中一张特别高,前面放着一个镂花的象牙脚凳。至少有四盏银制的灯架,点着高大的蜡烛,把全屋子照得通明。

    齐景炀就站在这面墙前看着,想着乾皇叔曾经过着怎么样的生活,若是字节集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太子的话,会不会过得还要比他轻松许多呢?

    齐景炀再一转身,只见到大宣炉里一炉好香的烟气,袅袅不断的上升。东面的壁衣浴在太阳光里,上面附着的金碧锦绣,反射出耀目的光彩。中堂挂着的一幅陈所翁的墨龙,张牙舞爪的像要飞舞下来。西壁是一幅马和之的山水,那种细软柔和的笔触,直欲凸出绢面来,令人忘记了是坐在京市的宅院里,惬意非常。

    再四处看了看,齐景炀身子也疲倦了,便回到寝殿休息,这处寝殿的样式还是从前乾王爷住过的样子,乾王府的仆人们接到指令之后,便也是赶忙收拾了一下。

    只见寝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铺着软纨蚕冰簟,叠着玉带叠罗衾。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地铺白玉,内嵌金珠,凿地为莲,朵朵成五茎莲花的模样,花瓣鲜活玲珑,连花蕊也细腻可辨,赤足踏上也只觉温润,竟是以蓝田暖玉凿成,直如步步生玉莲一般,堪比当年潘玉儿步步金莲之奢靡。如此穷工极丽,尽显皇室奢华之风。

    齐景炀在乾王府四处转了转之后,不由得有一些体会到了父皇的用心良苦,或许从一开始,自己就和乾皇叔差不多,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向往单纯的穷奢极丽越规模,只是齐景炀一直在太子之位上苦苦挣扎,在东宫之中囚禁了数十年之久,心中早已经接受不了这样刺眼夺目的阳光了。

    齐景炀心中现在满满的全都是仇恨,曾经明贤皇后和陆丞相的叮嘱在这一刻全都涌进他的脑海里,乾王府的景象不足以让他流连忘返,齐景炀这时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处境十分危险,只要齐景钦一登上皇位,就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父皇以为把自己藏在乾王府,给自己荣华富贵安稳的一生不去与齐景钦争斗就可以这么永远过下去,但是齐景炀太了解齐景钦了,他不是这样会轻易放过自己的人。

    这么想着,齐景炀就要开始想出一个周密的计划,要让夏容馨和齐景钦都付出代价,他不奢望把自己曾经失去的一切都夺回来,但求不让夏容馨和齐景钦好过。

    齐景炀独自坐了一会儿,这时桌案上的一本书被风吹开了,他的目光就这样散落在翻开的书页上,清晨的阳光就这样散落在他的眼睫上。

    可是他的眼中,饱蘸的是深不见底的幽邃,闪烁的是让人心碎的悲伤。缓缓抬眼,可以看见他深黑色的瞳仁中,不动声色的隐藏起一段痛彻心扉的过往。从那似乎平静无澜,甚至与无情,冷漠的双眸中,折射出关切的面容。配着僵直的嘴角,没有一丝笑容的面孔,让人不由自主的觉得,齐景炀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用这样的眼神去陪伴没有一丝云彩的蓝天,眼中便封存进了辽阔的幽怨;用这样的眼神去凝视树梢的绿意,眼中便融进了新生的苦难;用这样的眼神去映照明镜般的湖水,他,将湖中的景象看了个彻底,却怎样也无法化解自己的忧郁。

    齐景炀想到了那些因为自己死去的人,他用手支撑着头部,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始呜咽,并再一次试图用手掩盖他的痛苦,他那不时的啜泣变成持续不断的低声哭泣。

    就这么哭着,拳头也慢慢的握紧,就像他势必达成的决心。

    *

    天刚刚初亮,废太子的消息还没有传出去,勤政殿便传出了皇上病危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