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命如草芥.(1/1)
作者:归帆斜阳里
    庄老十最终没能,带着芥儿坐上酒席。卑贱的大人,不祥的孩子,谁都不愿和这父子两同桌。管事包了点肉食塞给庄老十,早早把父子两打发走,勉得影响喜庆气氛

    对屈辱,庄老十已经麻木。但揣在怀中的肉食,却让他欣喜万分。抱着芥儿飞快赶回家,趁热挑给儿子吃。芥儿一口接一口,吃得很欢快,庄老十高兴中满是心酸,止不住流下眼泪。

    一只小手,扶摸着庄老十,粗糙的脸,为他拭去眼泪。呀、呀声中,夹着肉的筷子,被推到他嘴边。芥儿明亮的双眼,盯着老爹,稚子孝心,胜过千言万语。庄老十一口把筷子上的肉吃进嘴里,含泪大笑。

    日子,在艰辛和平淡中流逝。芥儿在孤寂中成长,没有玩伴,再加上是哑巴,在人前,木呐得近乎于痴呆。最大的乐趣,就是看老爹编草席竹器。渐渐地,三岁大的孩子,开始模仿编织。

    难得儿子感兴趣,庄老十专门为芥儿,准备了席草和细竹篾,不时抽空教芥儿编织技巧。渐渐地,芥儿能编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但都不成器形。庄老十没在意,权当是玩具,儿子开心就好。

    太平镇,不久又出了件喜事。镇上唯一的秀才,老来得子。办满月酒前,差人让庄老十,编一些厨房用的竹器。秀才老爷要用自己编的竹器,即使一文钱都不给,那也是莫大面子。何况人家,还送了半袋杂粮。庄老十编得很用心,也不问要多少,大大小小编了一担子,挑着送去。

    五岁的芥儿,畏畏缩缩,跟着老爹,跨进了书院。这里,是太平镇最神圣的地方。平时别说进去,就是靠近,芥儿都不敢。说是书院,其实就是老秀才,开办的私塾,为镇上有钱有势人家的孩童启蒙。

    芥儿虽哑,但不聋。朗朗的读书声,深深吸引了他,不由自主地走到书房外聆听。书房门突然打开,孩童们欢呼着出来休息,就见到瘦瘦弱弱,呆呆傻傻站在屋外的芥儿。

    “这不是那个狗崽子吗?”―――“就是他,哑巴。”――“他怎么跑进来了。揍他!”孩童一拥而上,推搡戏弄芥儿寻开心。芥儿害怕无助,流泪张嘴发出嘶哑的哭声。

    “咳、咳”威严的咳嗽声响起,学童才吓得散开。老秀才黑着脸,出现在书房门口,嫌弃地盯着芥儿。庄老十听到儿子的哭声,慌忙赶来,刚要开口赔罪。老秀才挥了挥袖,如赶蚊蝇,不屑开口:“卑贱之人,且可闻道,快带走!带走!”说完转身进屋,又愤愤骂道:“简直是有辱斯文,亵渎圣贤。”

    朗朗的读书声,让芥儿着了魔。每当庄老十外出劳作后,芥儿总是控制不住自己,跑到书院附近转悠,听那若有若无的,仙音。皇天不负有心人,不久,芥儿发现从书院一条排水沟,可以钻进去。

    没人察觉,教室外的一段隔墙上,时常趴着个旁听生。听得很专注,也很警觉,每当学生放课休息时,他就象受惊老鼠样,迅速躲进墙角。放学前,又沿排水沟钻出,悄然离去。

    但芥儿不知道,有个身影,总是远远跟在他后面。庄老十早就发现了儿子的反常,弄清原因后,不忍责备。有空就偷偷跟在芥儿后面,随时准备替儿子挨打挨骂。

    时光茬苒,孩子成长,父亲衰老。庄老十积劳成疾,下田做活越来越力不从心。八岁的芥儿,就开始抗起生活的重担。春耕时节,路人总能见到,一个大人佝偻着腰,象老牛般拼命拉犁。后面一个小孩,和犁头差不多高,吃力地掌着犁头,跌跌撞撞耕田。

    短短十来年,庄老十由壮汉,衰弱得如老头。视茫茫,发苍苍,齿牙动摇,形如风烛残年。自从芥儿的娘离世后,爱别离,庄老十本就伤心欲绝,这些年更是思念成疾。再加上过度操劳,起半夜睡五更,大伤身体,最终一病不起。

    穷人生病,哪有钱抓药,只能拖,只能熬。芥儿能想到的办法,只能是到河沟里,摸些鱼虾,甚至于设竹套捕田鼠,熬汤给父亲喝,以补充营养。可这些没有用,庄老十已经病入膏肓,开始咳血,有时痛得再也忍不住,惨叫打滚。

    每当这时,芥儿只有,紧拽着父亲的手。你,病苦,我,心苦。是你,把我带到这个世界。用你温暖的怀抱,保护我。是你,用勤劳的双手,养育了我。为我受尽屈辱,却无怨无悔。本以为,你陪我慢慢长大,我能陪你,慢慢变老。而如今,这已经变成了奢望。

    恨自己无能为力,恨自己,不能以身相替。望着渐渐昏迷过去的父亲,芥儿泪流满面,张大了嘴,用尽全力,吼出了一个不清晰的字:爹!庄老十,突然嘴角含笑。

    庄老十最终还是没能,熬过寒冬。临死前,已经被病痛折磨得形如骷髅。望着芥儿,眼神中充满了不忍、不舍、不甘。苦生、苦活、苦死。如蝼蚁,如草芥,如被风轻轻扬起又落下的,尘埃,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曾经,希望的火苗,照亮过他悲惨的人生。却又被命运,无情扑灭。如果庄老十前世,真的罪孽深重,那么这一世,他用父爱,赎完了。

    芥儿握着父亲冰冷的手,守着床上的遗体,一天一夜,一动不动。太平镇白雪满地,清晨,人们看到芥儿默默走到镇中,在街边雪地上,划下几个字。然后转身跪下,头插草标。

    人们纷纷围拢,有识字的人读出了那几个字:卖身藏父。“庄老十死了?”“才多大年纪,又被这狗崽子克死了。”―――“讨债鬼哦,可别祸害到镇上了。”―――“谁愿买这不祥之人。”“最好赶走!”―――“算了,够遭孽的了。”众人议论纷纷,却没注意到一个惊人细节。一个凄惨的小哑巴,怎会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