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烟火中的尘埃.(1/1)
作者:归帆斜阳里
    虽是正午,可山巅之上,风吹拂,仍让人觉得春寒料峭。庄芥的突兀出现,打乱了祭典的节奏。众臣惊愕,却只能先保持沉默,看这妖人,到底要搞哪样。

    庄芥走到祭台中间,跌坐闭目,半晌不动。赵旭的心,渐渐沉了下去,脸色发黑,被戏耍了!早就该想到了,编江山社稷袍,居然没有提出要任何材料,这明显有鬼嘛。众臣也从愕然中回过神来,脸现讥笑愤怒之色。

    这几年,庄芥走遍了宋国的山山水水,看尽了人世百态。江山社稷,已在他的眼中,心中。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我给你,只怕,你能否消受。庄芥,终于动了,睁眼、手握蔑刀,在眼光所注视的地方,虚空削切。

    不可想象的奇迹,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了。随着庄大师手中蔑刀,以无与仑比的速度削切,一堆丝条凭空出现,落在他的身边。每根丝条,都呈异彩,灼灼生辉。

    这些丝条,来自庄芥的记忆、心绪、情感、体悟。丝条经庄芥幻动的指间,如锦缎般迅速延伸,在祭台上开始铺展。指随念动,念起,万水千山,念灭,苍海桑田。

    皇帝兴喜若狂,却又丝毫不敢打扰庄大师,只是呼吸急促地,死死盯着看。众臣已陷入痴呆状,不可能---不可能---但---已变成了,事实。铺展开的编织品上,如梦如幻的---江山社稷,开始显现。那山、那水、那城―――在很多大臣眼中,是如此熟悉。仿佛,只要上前一步,就可以,走进去。

    这方世界,猛然开始巨烈抖动。无形的压力,如巨浪般,开始冲击庄芥,要阻止他的行为。这一切,只有庄芥,感受得到。宋国的所有生灵,没有察觉到丝毫异常。

    庄芥削切丝条,编织的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艰难。花白的头发,变得雪白,身体上的皱纹越来越多,越来越明显,身躯开始枯萎,如同,随时会倒毙。而在皇帝和大臣的眼中,庄芥依然如常,正专心至志地,完成这,不可想象的工作。

    宋国四周,天地出现了一圈黑线,缓缓收缩。所过之处,一切成了,永夜。如同有一只大手,从虚无中伸来,把宋国这幅画,卷起。与此同时,燕赤山风云际会,大山渗出鲜红的液体,如同在―――流血。

    蓦然,天空好象被人敲击,出现了很有韵律的鼓点。仿佛从遥远的虚无和远古,传来了阵阵吟唱,晦涩、凄绝、又很优美。让燕赤山中的生灵,不由地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红莲寺所在的佛像,眼角突然流出两道清泉,如泪。佛像的嘴角,却微微上翘,佛掌指间,有彼岸花树急速生长,叶落花开,佛,拈花微笑。燕赤山的三座高峰上,各有一个妇人,静静站立,在聆听鼓声吟唱。原本丑陋邪恶的脸,却显出一种圣洁的光彩。

    遥远深邃的星空,磅礴的星云。最明亮的那颗星球,在星球最高峰上,踏雪傲立的老者,突然噫了一声:“那贫瘠荒芜之星,居然有三尸成灵,化为白姑、青姑、血姑,还借臭小子破壁之际,渡劫,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啊。”

    鼓声和吟唱,同样在庄芥耳边回荡。只是如同安眠曲,要让他放弃所作所为,沉沉睡去。睡吧―――睡吧―――别抗拒―――别挣扎―――醒来后,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变得更好。冥冥中,有一个意志,在不断安扶、暗示庄芥。

    庄芥嘴角,不断渗出鲜血,整个人马上就要油尽灯枯。但是眼睛,却越发明亮有神,手上编织的速度又明显加快。随着时间流逝,永夜,已经吞噬了大半个宋国,正向不庭山汇聚。

    不庭山上的天空,如镜面碎裂,发出咔嚓、咔嚓的巨响,裂纹如蛛网般密布。两团巨大的阴影,出现在天际,由淡转浓。阵阵螺号响彻天地,阴影化为实像,雄踞天空。

    这是两尊,巨大的骷髅。一尊手持骷髅杖,脚踏在海螺上,另一尊手持散发着虹光的丝扇,脚踏玛瑙贝。“入我寒林,观死悟生,无上造化。你连一世都未轮回,为何要归去?”持杖骷髅沉声发问。“孩子,你四方游走,体悟了人生无常,可窥不二法门了,为何,急着离开。”持丝扇骷髅,语气和善。

    庄芥停下了手中的活,漠然望着天空中的两尊骷髅。“我从哪里来?为何而来?带我来这里并继续引领我的是谁?我离开这里后会去哪里?”庄芥的几个问题,让两尊骷髅,陷入了沉默。

    宋国,是我入寒林,产生的梦境。那么禹朝、大草原呢,天蓝星,是不是也是,梦境?还有,我的前世记忆,又算什么?可能,都是梦中梦吧。真正梦醒时分,一切,无处寻找。庄芥心中苦涩,眼神却变得更加坚定,继续编织。

    那几个问题,庄芥根本不指望能得到答案。问题中的“这里”,两尊骷髅不会明白,指代的是什么。既然都是梦,那么我就把这场梦,编成图、编成画。梦消失遗忘后,也许有可能,再见这幅图画,伤感而没有遗憾。

    持杖骷髅大吼一声,巨大的白骨杖向庄芥打下。长啸声中,肥黑化为巨虎,冲天而起,硬抗白骨杖。响彻天地的轰鸣中,白骨杖崩碎,肥黑身体虚化消散,化为一座法阵,把庄芥护在当中。“福泽深厚,居然有阵灵追随。”这尊骷髅轻叹,不再出手。

    持丝扇骷髅,把丝扇轻挥。一缕虹光无视法阵防护,落在庄芥身上。庄芥浑身一震,身上开始冒出轻烟,疼痛得痉挛抽搐,但手依然稳稳地继续编织。轻烟中,庄芥脐下丹田处,开始冒出红红的火苗,很快就燃遍全身。

    身上的布衫,转瞬化为灰烬。庄芥象人形火炬,熊熊燃烧,皮肉剥落,化为尘埃飘散。脚消失了,躯体―――消失了,手―――也消失了,只剩头颅悬在火焰中。不愿挣扎,不屑对抗,就让我,化为烟火中的尘埃,消散―――在这个世界,不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