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这世上并不能事事都如你所愿(2/2)
作者:唯你青山
    中秋宴上杏黄色衣裙的姑娘,想来想去我也没什么太多印象,只是还记得她笑起来有甜甜的梨涡,记得更多的还是江子棠,那天他穿了一身月牙色的衣袍,众多人当中,我一眼就瞧见了他,翩翩君子温润如玉。

    兄长十六岁,父皇便赐了婚,那么我十六岁,是不是也就可以求父皇让我嫁予江子棠了,到时候我定也要与他朝朝暮暮,情深又意长,要每日同桌而食,同塌而眠,还要年年月月日日牵手漫步,最好是在海棠树下。

    十四岁的我想的天真又美好,可真到了十六岁,那一年那一天,确是我永永远远都想忘也忘不了,就算在云安寺,有漫天星子,有暖暖烛火,也无法把我从谷底拉上来,因为我知道了,我是真真切切喜欢江子棠,而他也是真真切切不欢喜我。

    窗外的风拂过发梢,把我的思绪从十四岁拉回到了如今,兄长和嫂嫂浅笑相望的模样到底抚慰了一些我爱而不得的心,北朝婚嫁有礼俗是男子要在女子出嫁前一个月把嫁衣送入女子府中,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为了那件漂亮的红色嫁衣,兄长硬是把自己最爱的书画都卖了,不过也不亏啊,换来了一个好嫂嫂。

    我轻轻地从软垫上爬起来,打算悄悄出去,能让嫂嫂最为欣喜的,永远都只是兄长,可是我忘了,这宫里的女子最是会扰人心烦。

    当嘉贵妃走进殿内,后面还跟着个故意挺着肚子的欣贵人时,我就知晓接下来必然会有事发生,明明才只有三个月的肚子,这欣贵人偏偏扶着腰装作有七八个月大碰不得似的。

    “臣妾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皇上皇后娘娘万福。”

    嘉贵妃的头上永远都插着诸多的珠钗,一低头一抬头我都怕她因为头太重摔倒在地。

    借着袖子的遮挡,嫂嫂把手从兄长手中抽了回来,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些许,兄长抬起手道:“爱妃不用多礼。”

    嘉贵妃这才笑意满满地扭着腰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但我可没忽略她一进来时看见兄长在这后,手中的帕子都快拧碎了,而那欣贵人,始终扶着肚子情意绵绵地看着兄长,就连行礼也装作很难弯下腰的模样,还不待她行礼到一半,嫂嫂便让她起来坐至一旁。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如今看来两个女人也是可以一台戏的,只是说着说着,两个人的话题便扯到了欣贵人肚子里的孩子身上。

    “皇上,欣妹妹如今也该换个大点的院子了,有了身孕可得需好生照看着,必然也得多加两个嬷嬷,这人一多,小院子可不好住,”嘉贵妃一脸的笑意,说完后又问了嫂嫂一句:“皇后娘娘觉得如何?”

    “嘉贵妃说的有理,”嫂嫂淡淡的点了下头,道:“清莲苑如今还空着,过几日本宫派人好好收拾下,欣贵人便住进去吧。”

    清莲苑虽不若其他苑子大,但胜在位置极好,还是独立的院子,苑内更是有一片莲池,一到夏日,清香不断,相比如今欣贵人住的庆平殿偏殿不知好多少,看那欣贵人满脸的笑意就知道是极好的,只是欣贵人刚想谢恩,兄长这头却说了个不妥。

    “清莲苑里有莲池,恐虫蚁多,不若搬去安喜殿如何,朕记得那儿还有个偏殿空着不是,爱妃?”

    安喜殿是嘉贵妃的主殿,刹那间她的笑容便凝在了脸上,“是空着,只是……”

    兄长一拍桌,“那便好了,过几日欣贵人便搬去那儿吧,有嘉贵妃照顾着,想必定然是好的。”

    瞧着嘉贵妃那咬牙又不得不答应的模样,我只觉得真是太舒心了,连嘴里的荔枝也变得愈加清凉。

    经过这么一事,嘉贵妃可没心思再在这里找不痛快了,本来她是想拿欣贵人的肚子来说事,结果这个大麻烦摊自个身上了,而那欣贵人自然更是郁闷,现在她该好好想的是如何同眼高于顶的嘉贵妃相处才是,在这宫中,有孩子并不能代表什么,就像阿娘有我和兄长,最后也是病于冬日,再也没有醒来,就像嫂嫂,从前她也这样摸着肚子欣喜的笑过,想着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向嫂嫂看去,自从欣贵人进来后,嫂嫂的眼里的笑意淡了许多,我瞧见她悄悄地将手放在肚子上,却始终没有笑一下。

    等嘉贵妃和欣贵人走后,我连忙跑过去揽着嫂嫂,“嫂嫂,好饿啊,我们吃晚膳吧,皇兄也留下来一起!”

    兄长摇了摇头,摸着我头道:“朕就不了,你好好陪陪你嫂嫂。”

    我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嫂嫂拽住了手,“皇上去吧,国事繁忙,莫要太过劳累。”

    兄长愈走愈远,嫂嫂不再看,转过身拉着我走到榻边,问我:“今晚如愿要吃什么,红烧鲈鱼怎么样?”

    我摇摇头,抱着嫂嫂,将头靠在她肩上,声音有些闷:“嫂嫂明明是想皇兄留下来的,为什么不说?”

    嫂嫂轻轻回抱住我,头靠在我肩上时比从前要重些,如今嫂嫂再也不能在头上只插上一根玉簪子,因为不合礼仪。

    “如愿,你知道吗,在这宫里,不是你想说什么便能说什么,不是你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很多事情如不了愿。”

    肩上好像有点点湿意,我有些手足无措,上一回见嫂嫂哭还是她哭着大叫说把她的孩子还回来,而如今嫂嫂没有大叫,连哭都是默默的,她很平静地告诉我,兄长今夜会去安喜殿,因为嘉贵妃的父亲是威武大将军,手握北朝大半兵权。

    这世上并不能事事都如你如愿,这话从前也有人对我说过,阴雨连绵的天最是让人沉重,他一身深色的衣裳被风雨打湿了也看不大出来,廊边的屋檐下,他就是这样同我说的,这世上并不能事事都能如你所愿,但我也要学会接受。

    我接受了,嫂嫂也接受了。

    夜间的晚风有些凉人,阿绫替我裹上一件披风,“公主,皇后娘娘已经让马车在宫门口等着了,外头风凉,咱们还是快些回去罢。”

    我仰头看向天,黑沉沉的,连弯月都被掩在了云中,朦朦胧胧。

    “阿绫,我有好久都没看见星子了,漫天的星子。”

    深呼一口气,我裹紧了些身上的披风,若这夜晚有月色照路,星子作陪,也当是十分美妙的。

    行至宫门,月光也好似亮了许多,许是之前被高墙所挡,如今倾泻而出,以至于我一眼便瞧见了那头挂着小铃铛的马儿,还有马儿旁站着的江子棠。

    如此之晚,他怎还在如此,好像连发上都有些湿,应当是晚间露湿了,手中还捧着什么东西,我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前打个招呼,令霁方走了过来。

    “公主,马车已经侯在那儿了。”

    我点点头,遂往马车走去,江子棠依然是站在那里,夜色太过浓重,他站在那儿,一身白衣,看起来极为单薄,也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他是在看我这个方向。

    真的是痴人做梦了,我摇摇头,扶着阿绫的手上了马车,这马车极大,铺着厚厚的软垫,虽装饰华丽,但总归有哪里不好,对了,少了暗格,可以放些小食,江子棠那马车就不错,哪哪都合我心意,若是我的……

    我拍了两下自己的额头,在想些什么呢,真是头脑发昏了。

    夜风拍打着帘子呼呼响,我干脆把车帘撩了起来,恰巧经过江子棠,他还站在那儿,手中捧着的东西借着月光只能看得出是毛毛软软的东西,再一抬头,撞进的是一双墨色的眼,有点点星光,含着我看不懂的心思。

    马车咕噜噜往前,我再也瞧不见江子棠,终是忍不住探出了点头,发丝被风胡乱拍打在脸上,那个白色的身影愈来愈远,渐渐隐没于夜色,却依旧站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