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赫辰野已然离开。

    阿璃坐在地上，为了掩盖自己内心的慌乱与颓废，不停地用酒惯自己。

    主人活过来了，那本来是个该开心的事情。可是阿璃却又开心不起来。自从主人死后，他也成了独当一面的神仙。主人说过的阿璃总有一天会长大，小蛇终有一天会变成大蛇，也会有自己的封号，也会成为敌人闻风丧胆的那号人物。

    阿璃都做到了！

    可是为什么？阿璃万万没想到，得到这些的代价是要牺牲主人，是要阿璃承受不该承受的痛苦。而真正辜负主人的人，却只是说一句自己错了便是错了。只不过去天帝那里领个罚！

    而那些被伤害的人，却依旧留在过去，被记忆折磨得死去活来，体无完肤！

    每每想到主人那幽怨的眼神，那是千百年来每日梦回之时的噩梦。只有酒可以让阿璃专心睡着，梦里才无那绞心绞肺的疼痛。

    酒越喝越暖，水越喝越寒。

    “现如今不是悲伤的时候。”阿璃眼中闪过冷冽，犹如寒冰速冻那般快。悲伤要留给见到主人的那一刻再想着悲伤，阿璃敛了性子，露出严肃的面孔。说也奇怪，玄阳遇到的几个男人真的是可怕至极！一个为了权力可以不惜联合对手除掉心爱的女人；一个又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家伙……可二者终究是不同的。一个可以为了达到目的去放弃无用的感情，而另一个为了无用的感情可以放弃一切。

    ……

    圣殿之上。朝堂里天帝位居最高，一众神仙依次排列，这么大的朝堂可容纳几千人，却可以做到鸦雀无声。整个圣殿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而这根“针”就是赫辰野的脚步声。

    “南潭国君有罪，请陛下定夺。”赫辰野端端正正地跪下来。众仙的目光此时皆集中在他身上。

    “南潭国君，何罪之有？”天帝严肃又庄重的嗓音从来都是这样的速度和语气，哪怕是多荒唐多紧急……天宫塌陷的时候，也没见过他焦急过的神色和语气。

    “臣今日来此，就是让陛下脱了臣这身朝服，臣和青鸾神鸟暗中勾结，谋权害利导致九重天的玄阳神君惨死，三魂打散……”

    赫辰野还未来得及说完，一记青光闪过，青鸾闪到殿上。

    “南潭君胡说什么！陛下，当年玄阳神君的死因本就是南潭君和玄阳的私事，怎与我有关？”赫辰野转头看向青鸾，青鸾高高的发髻上还戴着象征权力的羽冠，那冠曾经有个好听的名字————青笙，那是曾经玄阳的信物，玄阳权力的象征。为追名逐利，他与青鸾勾结，目的达到，二人得到自己该得到的。如今事不关己的冷眼旁观，就仿佛在说：关我什么事？当年扰她心智是你；毁她肉身是你；三魂打散的也是你，口口声声说的不爱，如今这副模样做出来，不觉得矛盾么？

    是啊，矛不矛盾？口口声声说着错了就是错了，辜负她就是辜负她了，现在又做出这副模样？恶不恶心？赫辰野也觉得自己可笑至极，何苦呢？是……还对她有愧疚……

    “当年的事情，你心知肚明。你觊觎玄阳的尊位，同门同宗，凭什么她可以拥有一切你却没有！所以你想杀了她！可是呢？”赫辰野只觉得可笑！讽刺！

    “可是呢？你如愿了啊，你明明如愿了的！头上戴的，身上穿的都是她的！可你依旧去不了九重天啊，你永远达不到那个尊位，因为你偏偏不是她！”

    “你胡说！”青鸾慌了，手里执剑，攒动真气便要刺向赫辰野。

    “够了！”天帝发话，却依旧是不紧不慢，也看不出怒意，更看不到其他什么的，无喜无悲的。“那是多年前的事情了！”

    “不过……”天帝又眯瞪着双眼，脸上的褶皱普通海上波浪般重重叠叠，丢一块砖头进去都会被褶皱埋掉。“玄阳神君是上古大神，她的死，总是要给个交代的。”

    “青鸾降去神职，改为仙职……至于南潭君……”天帝斜睨一眼赫辰野。“南潭君你水国权力暂由天宫所管，你去入轮回吧，去体会人生八苦。”天帝并不想将此事做大，那玄阳神君故是上古大神得罪不起，可是多她一个也并没什么用处，反而少她一个掌管天宫的权力在天帝手里就多了一分，上古的事情早就过了几十万年了，为了一个死去的上古大神损害南潭水国的实力绝对不是上成之选。那赫辰野脑子傻掉了会来请罪，辛辛苦苦得来的权力如今又拱手让给天宫。

    赫辰野也知道，这样的惩罚根本就不算什么，在神的千百万年生命里轮回几十年只是沧海一粟，弹指一挥便又回来了。

    “南潭国君谨遵天帝旨意。谢陛下不杀之恩。”赫辰野叩谢，便被押往天条深处的，不周山的边缘。那是神仙扒仙皮抽仙骨的去处，也是神仙通往人间的唯一去处。

    天将将赫辰野用绳索稳稳地固定好。

    玄阳，我并不知道入了轮回会投胎投成什么，也并不知道会不会再记得你。我只是想一遍又一遍地记住你这一世的名字，记住你的样子。唯恐入了轮回找不到你。

    我也知道对你不起，我只是惭愧，我也没有勇气将那些话在你脱去猫身之时说与你听。

    行刑的天将以诛仙的刀剑混合雷电一并狠狠地刺入赫辰野的身体。赫辰野口里一阵腥甜弥漫开来，鲜血溢出口中，一滴、两滴、三滴……血液落在地上。

    我给你取名堪堪，亦是悔恨年少之时伤你害你的那些不堪的经历。我欠你的，我下辈子一定找到你，护你一世周全。

    天将继续将刀剑一一刺入赫辰野的身体，一剑又一剑，一刀又一刀，直至皮肤皲裂，骨骼被完整取出。

    赫辰野泪水滑落，他不是个擅长落泪的人，可是如今的疼痛也好，对于玄阳的过错也罢，足以让这个高大的男人如同孩提般哽咽起来。视线、意识也逐渐模糊。

    “小野，你看那烂漫山花……多美啊……”眼前浮现出那时玄阳姣好的面庞和明媚的微笑，还有那日火烧红透天了的云，玄阳就站在那里，身上穿着那条天蓝色的天丝长裙，手捧着大把野花……

    疼么？疼的！

    呵呵，玄阳那时，应该是更疼的！

    “玄…玄阳……”赫辰野身体开始皲裂，碎片一块一块地飘飞掉入不周山下的深渊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