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县城遇故人(1/1)
作者:哆哆猫
    众人捆住李霖正要送官,街上围观的人群中一名老者见少年被围攻,觉得情理不妥,紧走几步对伙计说:“小二哥请留步,不知这娃娃做了什么错事,诸位兴师动众擒了他?”

    伙计本拧眉瞪眼,转身一见说话的人,顿时变得恭敬起来,说道:“先生有所不知,这小子来我家店里点酒叫菜,胡吃海喝后竟赖起账,还殴打了小人们,请先生替我们写状纸,把这小贼投到衙门去。”

    老者骇然道:“如此年纪目无法纪,做出这等无法无天的事情,倘不严加管束,日要做杀人强盗不成?这状纸由老朽来写。”

    伙计谢道:“那就先把那小子关在店里,请先生暂到小店写状纸。”然后请他一同回到店中。李霖被带到店后柴房,绑在柱上。伙计给老者拿来笔墨纸砚,倒上了茶。老者才抬起笔,欲写又停,向伙计道:“不知他姓甚名谁?”伙计道:“是小的疏漏,马上问来告诉先生。”

    伙计去了,少卿回来,惊奇地说道:“那小子睡得死沉,我剥了他的衣裳,泼好几瓢凉水还没醒,只是他两边肋骨好生奇怪,竟连成一片。”

    老者听了伙计的话霍然站了起来,对伙计说:“领我去看看。”

    二人进了柴房,伙计拿起瓢舀了水有泼在李霖身上,李霖缓缓睁了眼,嘴里哼哼唧唧。老者走到他身前,对他说:“孩子,你姓什么?”李霖含糊答到:“李,树上长的李子,可甜了。”

    老者听了,更是一惊,连忙问:“你可叫做李霖么?”

    “李霖?嗯,嗯,是俺的名字。”李霖打了个哈欠,睡了过去。

    老者心中想:果然是十余年前在李家村和我相逢的孩子,这些年长得高大魁梧,可却为何跑到城为非作歹?莫不是他老父母亡故,他孑然无依?老者心中疑惑,忽然作出大惊失色之状,大呼:“啊呀!你莫不是我的侄孙霖儿么?莫不是犯了病跑出来的?”叫罢搂住李霖嚎啕哭将起来。

    店里的人闻听哭声都聚到柴房,掌柜的也闻讯赶来,问老者因何而哭。

    老者以袖拭泪,说道:“诸位,这孩子在贵店胡作非为被大伙在街上拿了,老朽老杨昏花,离得远瞧不清。直到方才离得近才认出是我表兄的孙儿,他自娘胎里得了疯病,三五天发一回痴症,把好好的家里闹得天翻地覆。今日必是他犯病偷跑出来,冲撞冒犯各位,还请列位高邻看在老朽薄面,宽恕了他,这伤人、损坏器物的钱,老朽给他出。”说罢从怀里掏出三两银子,递给掌柜。

    掌柜沉吟片刻,随即拱手说道:“老先生言重了,先生德高望重,本县无人不佩服敬仰,我们这帮俗人怎敢驳您的面子。况且这孩子是天生有疾的,出在谁家中都是无可奈何的。今日的事我等自认,银子万万不敢收,请先生收回。”

    老者闻之连连称谢,执意要赔偿银子。掌柜推脱不过,收了钱赏给手底下的人。伙计与另两个挨打的人,一来敬重老者,二来得了银子,也和老者说了些客气的话。

    原来老者就是十几年前为李霖起名字的王正贤先生,他家便在这县城之中。今日偏巧碰见了李霖,方才免去李霖的一场灾祸。李霖却毫不知情,绑在柱上倒睡得甜香,鼾声阵阵。王先生求了两个有劲的杂工,架了李霖回到家中。

    第二日清晨,李霖醒了酒,起身发觉独自躺在一张木床上,周遭事物和家里大大不同,努力想想只能忆起在酒楼吃饭的情景。他听得门外有鸟叫声,推门出去。

    和煦的阳光照耀下是一个精巧的小院,种着松柏绿竹,几簇花草。院四周都是房舍,迎面有一间屋子半开着门,李霖穿过院子进了屋。屋正中摆了张红木八仙桌,桌上放着茶壶茶杯。西侧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字画。北侧放的是张书桌,上面除去文房四宝、烛台外,还摆着一个素雅的青瓷花瓶,里面插着新采的花卉。另一侧的书架上装满了书。

    李霖口渴,拿起茶壶喝个底朝天,忽听身后有个纤弱的声音说:“你就李霖了?怎么进到我书房喝茶?”

    李霖惊得险些摔了茶壶,回头看时但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站在门口,身着白衣,削肩细腰,面皮白净,柳眉凤眼,丹唇挂笑。李霖看了他就觉亲切,仍旧拿着茶壶,说道:“我早上起来喉咙像让太阳晒裂了的庄稼地,喝口水润润嗓子,你怎么晓得我?”

    那少年盯着李霖呵呵笑出了声,从李霖手中拿过茶壶重新放在桌上,说道:“李大哥,你先别问,我领你吃早饭。”说罢拉着李霖的手往外走。两人进了饭厅,王先生已坐在那里,见了李霖说道:“来,霖儿,坐到我身旁来。”

    李霖坐了过去,那白衣少年进了里面的门,用托盘端出白米粥和馒头咸菜,自己坐在了李霖的对面。王先生对李霖说:“快吃吧。”李霖自己盛了粥,抓了馒头吃起来。少年先给王先生盛了一碗,递过去,又给自己盛了些。三人用毕早饭,撤下餐具。

    王先生指着少年对李霖说:“孩子,他是我的孙子,名叫王骄儿,今年十四岁,只比你小一岁,可长得瘦小得多。”

    李霖看看对面笑盈盈的王骄儿,再瞧瞧面前的王先生,问道:“老爷爷,我不认得你,你咋知道了我的名姓和岁数?”

    王先生哈哈笑道:“你爹娘与我是旧相识,好些年前我曾访过你家里,只是你尚年幼,记不得了。如今爷爷与你重逢,是我们的缘分未尽,你父母可好?你为何独自进了城里?”

    李霖将自己误食人参、偷吃贡品的事讲了,王骄儿听了乐不可支,王先生叹道:“那时你便顽皮贪吃,长大愈加肆意了。往后你须记得,不是做给你吃的饭菜,饿了也不能吃,假若你吃了别人的饭菜,人家要饿肚子的。”李霖听了,点头说记住了。

    王先生见他听话,说道:“你爹娘的怒气恐怕一时半刻消散不了,你这几天就在我家住下。我托人带话给你爹娘,让他们不必担心。骄儿如同你亲兄弟一般,你俩在一起念书玩耍。”又对王骄儿道:“你哥哥住在乡间,自给自足惯了,却是不会使钱的,你和他上集市转转,教他买卖的道理。”起身回房拿了几十文铜钱交给王骄儿。娇儿领了钱,和李霖一并上了街。

    县城虽地处关外寒冷之地,住民也有万余,街上人熙熙攘攘好不热闹。两人并肩而行,李霖和父亲进过县城,每次只用山货换些油盐,还未曾仔细在城里玩过。今日被骄儿引着,把东西两市看遍,喝了甜豆浆,吃了镜儿糕,看了耍戏法,一直溜达到日薄西山才回家。

    夜里掌上灯,李霖和骄儿在书房坐着闲聊。

    李霖道:“今日玩得尽兴,看了许许多多古怪的玩意儿,城里倒是比乡下好玩哩。”

    “哥哥平日里在家做些什么事?”王骄儿问道。

    李霖搔首想想,说道:“上山砍柴打猎,下山种田,还给俺娘挑水。”

    “你整日干活,可读书么?”王骄儿道。

    “俺去过学堂,师傅教拿毛笔写字,那细细一杆笔在我手好像有千斤重,用不好的,俺平时用锄头却不费力气。写出字来像西瓜。师傅看我画的西瓜生气,连纸撕了,我也恼火,把他家堂上挂的人像画扯得稀碎。那画上画个胖老头儿,大抵是他爸爸,叫球的。”

    “哪有人的爸爸起那样的名字,我看那师傅挂的是孔丘夫子。”骄儿道。

    “你说错了,那师傅姓胡不姓孔,爹自然要叫胡球夫子了,”李霖接着说道,“难道画上的老头儿不是他亲爸爸?”王骄儿道:“不是他爸爸,那画上的老头儿是天下读书人的祖宗,你在他面前撕了他的祖宗,他还能容得你?”

    “他气得眼睛翻白,可村里人都不敢打我,但凡我闯祸,就向我爹娘告状。师傅一手里攥着我画的一个西瓜,一手里握着碎画上老头的鼻子上俺家理论。我爹爹妈妈听后赔了不是,送走了师傅,就不再让我念书了。读书换不来烧饼油条,读它有何用?”

    王骄儿道:“宋朝真宗皇帝曾有言‘书中自有黄金屋’,且不说读书能齐家治国,我爷爷早年有个弟子,我叫他张叔叔,寒窗苦读十年,科举中了进士,现在已做了道台。前年他给爷爷贺寿,乘着八人抬的轿子,礼物拉来好几牛车,好不气派,本县的太爷见了他也磕头。”

    这文绉绉得的话李霖听得不是十分明白,就问王骄儿的父母为何不和她祖孙住家一起,骄儿道:“我爹爹在省城官府办的学堂任博士,娘照料他,顾不得我,便教我在家陪伴爷爷。”两人又说些闲话,灭了灯,各自回屋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