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请客(2/2)
作者:长安落雪扶桑

    他抬头看着男人,问他:“你就真的,放心让她去那里?”

    男人不假思索:“我会陪她一起去,我会护着她。”

    他最后对他说:“记住你的话,照顾好她。若她少了一根头发,我做鬼也会回来找你。”

    她在深处亲眼看着他离开,男人站在她身边,道:“想哭就哭吧。”

    她的目光随着他,与身边的人道:“一直以来,都是他看着我离开。终于有一次,是我看着他走了。”

    一直到看不见了,男人才对她道:“下一步行动。”

    她错愕:“他去了东北,计划不是,成功了吗?怎么还有下一步行动?”

    男人冲她一笑,又道:“你,要去东北吗?”

    她转过去,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目先坚定:“当然,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不是骗他的。”

    “那就一起去吧。”男人低头轻笑:“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也不是骗他的。”

    “张同志.你准备好了吗?”

    国民二十七年春,她独自一人去了绍兴。

    他的家乡。

    早年张军华入浙江时,也就是民国三年,吴佩孚急需获得在浙江的势力,驻守绍兴的是一二七旅的旅长周重兴,是他的父亲。

    周重兴不屑于结交北洋军阀,讽刺张军华,张军华以此为借口,发兵攻打绍兴。二一七旅孤军奋战,上层派援军被阻,不久后,绍兴攻破,周重兴被灭满门。

    周重兴的父亲,也就是他的爷爷,在绍兴极其德高望重,托人将他与他母亲带出去,他的母亲在去上海的途中染病身亡,他只身一人来到武汉,是为了报仇。

    他十三岁被她父亲弄得家破人亡,二十三岁,他把她弄得家破人亡。

    他非凡的气质与军—事才华,也并不是与生俱来的。

    她站在城门口,看着绍兴二字,心情久不能平静。

    “张小姐,”背后的声青成熟稳重,带着一股熟悉的味道。

    她猛地转过身,身后的人笑着:“好久不见了。”

    是那个卖风车的小伙子,不,不是小伙子了,或许该唤他一声——

    李先生。

    李先生没死,她以为是李先生从他手里逃出来的,可李先生却笑着说:“不,他根本就没打算杀我。

    “十二年前,他抓到我的时候,我与他说了三年之前的事情,他放过我的条件是,看好一个人。”

    他身着整齐的深黄色军装,看着还是小伙子的李先生。

    小伙子和他,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他开口打破沉寂:“为什么是你?”

    小伙子很从容自然地走到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笑着说:“为什么不能是我?”

    四年前,他离开后,她还是每月都来寻他,但每月都失望而归。张军华只有这一个女儿,注意到她这一举动便找人跟踪她。

    张军华把小伙绑来后,给了他两个选择,死,或者成为张家密探。

    毫无疑问,小伙选择了第二个。张军华给小伙的任务是保护她周身安全。自小伙为最后一个,张军华安排了四个人在她身边。他待在张公馆时杀了两个,留下两个,目的与张军华一样。留下这两个人的原因也一样,他们爱她,会保护好她。

    除小伙以外的另一个,就是带她入了共—产党的那个男人。

    小伙子最初与她搭话,不过想多卖几个风车,谁知改变了他的一生。

    说到四年前,他低下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十二年后,她听着之前的事,仍是低下眼眸。

    李先生递给她杯茶,说:“挺不错的茶,尝一口吧。”

    她始头,笑:“看来你过得还是不错的。”

    李先生也笑:“是啊,娶了妻,生了女儿,才算是知道了张军华当年为何冒死也要来救你。”

    她低下头,茶水冒着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

    李先生对她道:“带你见个人吧。”

    这个人是张军华。

    他最终没有杀了张军华,毕竟这是她父亲。

    他举起枪,打中的却是他的另一个膝盖。

    张军华跪在地上,抬头忍痛看着他,什么都没说。

    他蹲下,对地上的人道:“她,已经是我的人了,你若不安分,我难保不会做出点什么。”

    他转身离去时,张军华冲他咆哮:“杀了我,你杀了我啊!”

    “我不杀你,并不代表我原凉你,”他顿了顿,低眸,声音哽咽:“我不想让她恨我,是你张军华对不起我周家,你若真有一丝愧疚,你就给我好好活着。”

    张军华并不想杀他满门,可他也只是吴佩俘的部将。吴佩俘为绝后患下令斩草除根,他不过是下了杀手的人。

    他用张华军的女儿来威胁威他,他只有这一个女儿,他不可能不在乎。

    他把张军华囚禁在绍兴,让李先生保护他的安全。他没有告诉她他所做的一切,他要防止北洋军阀的复辟,却让她在谎言中活了十二年,让她恨了他十二年。

    她伏在张军华的腿上,一遍遍的叫着父亲,.张军华摸着她的头,像小时候一样。

    她偏过头,泪湿了一大片。失而复得的喜悦?过犹不及的后海?

    又好像都不是,她只是想他了,很想很想。

    她最后去的地方,是李先生为他在绍兴搭的衣冠冢。

    他是死在战场上,尸骨无存。

    她轻抚着墓碑,就像多年前轻抚他的脸庞。

    一个人成熟的表现,就是本该哭该闹,却又不言不语地微笑。

    她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滑落,流到嘴里,味道苦涩。

    她忆起他问她:“你恨我吗?”

    恨吗?

    也许从来就没恨过。

    她就这样靠在碑旁,手里握着他给她的玉坠。

    天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一如他十三年前站在张家门口等她回来一样。

    次日,她离开绍兴。

    不久后,南京失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