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黄昏，太阳缓缓西斜，东方的天空已经开始染上群青色。穆可儿按照约定，再次来到副馆的404号房间，此时两位警官已经先她一步等候在了那里。

    “穆小姐还挺准时。”老孙友善地上前招呼，又朝她身后好一阵张望。“诶？那个小伙子没跟你一起来啊。”

    “用不着他，我一个人就行。再说了，你们也不需要C级侦探的签名吧？”

    “那倒是。”韩警官站在稍远处哼了一声，接下来带刺的话语便直突主题。“怎么样？用来否定警方结论的新线索找到了吗？”

    “难道不应该先告诉我保险箱的结果吗？还是说警方到现在都没有破解。”无视韩警官倒竖着的浓眉，穆可儿转而看向现场的另一位刑警。“孙警官，您看呢？”

    老孙沉重地点点头，缓慢宣布道：“死者的保险箱现已被警方破解，存放于其中的物品为一袋总重约75克的宝石。经鉴定宝石全部为B级仿品，不具备经济价值。同时，宝石表面也未发现死者的指纹。”

    “您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宝石上面会没有刘开泽的指纹？”她嘴里吐着疑问的语气，可听上去却意外显得平淡，就好像在与朋友谈论今日的天气一样。

    对方的反应完全出乎了老孙的意表，他露出迟疑的表情，侧头答道：“是啊，关于这点我和韩老弟已经讨论过了。我们认为，不在展示用的宝石上留下指纹，是出自死者本人的意图。”

    “能否请您具体解释一下？”

    于是，老孙将韩警官之前的那番推论加以自我理解后又详细复述一遍，其中包含了刘开泽不留指纹对宝石进行检查的方法以及他之所以要这么做的原因。当涉及到假宝石的话题时，穆可儿没有像起初他们所预期的那样拘泥于“掉包”的可能性而死缠烂打。但不可避免的，双方讨论的焦点最终还是汇集在“死者对待假宝石过于谨慎的态度”和“为什么要用假宝石召开品鉴会”这两个难解的问题上。

    “原来如此，刘开泽忧心忡忡的原因是顾忌假宝石在品鉴会前被人发现。嗯，确实能够解释得通。”她能这么说，让老孙释然松了口气。几秒钟后，他又听到——“不过想必两位自己也很清楚，如果将此作为第一问的正确答案，那么在解决第二问时必然会引出某些莫名其妙的矛盾。”

    看来这小姑娘也有两下子。

    正当老孙在心中如此感慨之时，韩警官出口置喙道：“我不否认你所说的矛盾的确存在，但我同样不认为这个‘矛盾’能够左右警方对案情的判断。”

    “简而言之，你的意思是保险箱里的东西无论真假，都不会和刘开泽中毒扯上半点联系？”面对韩警官，穆可儿执拗地把称呼换回了“你”。

    “当然。”韩警官眼神里充满了接受挑战的自信。“若是你想到了什么不切实际的可能性，不妨说出来让我们帮你纠正。”

    “是嘛。我倒是觉得，这第二问的答案就隐藏在本起中毒事件，不，毒杀案件之中。”

    “什么？”老孙吃惊地看着她，仿佛对方是个从爆炸中奇迹生还的魔术师一般。“穆小姐，作为公信侦探你有义务对你的言论负责。”

    “我已经做好了相应的觉悟。”这更像是她对自己说的话，平静而严肃的语调里含有某种不容忽视的魄力。“今早发生在这间房里的意外，其实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谋杀。”

    “真没想到事到如今竟然又要绕回原点。”韩警官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未经脱硫的煤’及‘睡前服下的助眠产品’是引发这起毒气致死事故的必要条件，如果你无论如何都要否定其意外性的话，有两个问题不得不请你作答。第一，壁炉里未经脱硫的燃煤究竟是谁点燃的？第二，服用助眠产品是不是出于死者本人的意志？”

    “从死者睡前的习惯来看，事发当晚服用‘安睡宝’的应该是本人没错。若非如此，他完全有机会被灌下真正的安眠药。”

    “答得不错。但你为什么要回避我前一个问题？是答不出来吗，还是……”

    韩警官说到一半时就被穆可儿抢过话头：“别搞错了，我可没有逃避的打算。相反的，正因为这个问题会涉及犯人毒杀刘开泽时用到的手法，所以才需要郑重其事地拿出来单独说明。”

    “哼，说得好像真有那么回事儿一样。”

    “我只管说，信与不信就留予你自己去判断吧。”

    “你真的已经弄清楚毒气杀人手法了吗？”老孙的口吻有些焦躁。

    “那我从现在开始解释吧，要是你们觉得我说错了或者有什么疑问可以随时打断我。首先，有关你提出的‘是谁点燃了壁炉内的燃碳’这个问题，我的答案是——没有人。”

    “没有人？难道壁炉是自己点燃的？”

    “正是如此。”

    “那你知道原因吗？”

    “这不太好说。”

    “不太好说……侦探小姐你是在开玩笑吗？”几个回合下来，老孙的心态有如乘过山车一般，起起伏伏别提有多刺激了。

    “自燃是煤的一种自然属性。”疑似冷笑话的发言之后，穆可儿继续解释道：“作为一个复杂的物理化学过程，影响煤炭自燃的因素非常之多。既然自燃是指物质在空气中发生氧化作用而自动发生燃烧的现象，那么煤的自燃倾向性等级也与其吸氧量息息相关。不考虑外因的话，煤岩成分、煤中的硫含量、煤的孔隙率、煤中的水含量等等都是决定吸氧量大小的主要因素。同时，煤的着火点随着氧浓度的增加逐渐降低，利用Coats-Redfen积分公式进行计算，得出的结果足以表明——在一定范围内氧浓度的增加会缩短反应时间，使煤更容易自燃。”

    “穆小姐，你说了这么半天我怎么一点也没听懂呀。是不是喊相关方面的同事过来一趟比较好啊？”

    “其实您只要明白，想让壁炉内的煤自动燃烧，大致需要易燃的煤体和氧浓度骤然升高的环境就行了。”

    听到这里，韩警官挑起眉梢自呓似地说：“氧浓度骤然升高的环境……”

    “你也注意到了吧。这间屋子的天窗会在午夜两点关闭，并以调节空气质量为目的开始向室内灌输新鲜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