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1/2)
作者:陈蹊
    冬去春来。仲余停了姜缗的药,她仿佛灵魂出窍之后又回到躯体一般恢复了意识。然而时间又向前推进了一些,濮国换了主人,称了臣,旧濮王死了,姜氏嫡系一脉要么死要么降,等待她的皆是崩塌毁灭的消息。

    仲余不知道,对姜缗来说清醒和浑浑噩噩,哪个更残忍。

    “你好些了么?认得我是谁么?”仲余温声问姜缗。

    巫医给的药让姜缗终日昏昏沉沉,却并非虎狼之药。除开神智迷糊,这些日子姜缗被照顾得很好,她恢复了和润的气色,樱桃嘴唇,花瓣脸颊,眼眸透出的光宛若月光一样皎洁。

    姜缗已经醒了。她环视四周,自己坐在塌上,屋中陈设精简而雅致。她抬眼向外头望过去,窗户外是宽敞的庭院,有斑驳的阳光透过树荫撒到院中,一切陌生而静谧,却与她毫无关系。

    姜缗双眸聚焦到仲余脸上,清亮的瞳孔印着他紧张的脸。她微微皱起眉头。

    仲余道:“我是姒无余,姒少康之子。”

    她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里是纶邑。”

    她仿佛没听见一般,又自顾自看了看四周,不知在想什么。

    仲余以为她清醒过来会对自己又骂又打。怎么这样平静?怕是喝药喝傻了?仲余出了冷汗。

    “姜缗。”他试着唤她。

    在她昏昏沉沉的时候,他唤过她“缗儿”,也曾对着她枯坐良久,考虑如何才能阻止一个铁了心想要死去的人。世事变幻,若她知晓外界的变化,恐怕更会伤心。不知为何,仲余就是希望她可以活下去,似乎在他心里,她活着,这个世界就不至于那么糟糕。

    姜缗别过脸去。

    她记得他。她吃了药浑浑噩噩的时候,对仲余留下了印象。他每日都来看她,同她说话,将自己的烦恼和过去告诉她。

    他以为她不会记得,她希望自己不记得。

    以前总有人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姜缗想,如果是刻骨的仇恨呢?如果仇恨掺杂上了复杂的纠葛呢?伤人者向她展示了自己的伤疤,除了让她更加恨,也让她怜悯。

    愚蠢的无知的怜悯,姜缗想。她开始恨自己。

    她真希望永远都迷失在浑浑噩噩中不要清醒过来。现在这么清醒,面对他变得很难,而面对自己也变得痛苦。

    姜缗开口问道:“你停了我的药,是因为弋王下葬了么?到了需要我的时候了么?”

    她太平静了,仿佛仍未清醒一般。可是她眼神清明,又哪有一丝彷徨?她的样子不像是去赴死,倒是去赴一场约会,仲余觉得自己好像吞了一块满是倒刺的木头,浑身刺痛。

    “并非如此。”仲余决定对她说实话,“伪王寒浞之子寒戏罪大恶极,襄助寒浞谋反,还重伤了王子予……他的尸身已被剁成了肉泥,我是不会让你给一堆烂肉陪葬的。”

    “你说什么?”姜缗忽地站起来。她的耳边嗡嗡作响,她厉声喝道:“你说什么?”

    方才的平静消失了。姜缗浑身颤抖,脸颊急速的失去了血色。

    天下初定,无数血浆凝固成历史。寒氏从不可一世到一朝倾覆,夏后氏从四处躲藏到卷土重来,有太多宗室牵涉其中,支持了胜者的宗室扬眉吐气、欣欣向荣,支持了败者的则被胜者踩在脚下,交出命运的控制权。

    仲余在纶邑见证了政权更替的拐点。

    雍伯靡大胜而归生擒了寒浞,对他处以凌迟之刑尤觉不解恨,又对等待下葬的寒戏的尸身行了菹醢之邢。

    若不是寒浇早些时候在过邑被季予刺杀早已下葬,只怕也逃不了同样被剁成肉泥的命运。

    伯靡早年被寒氏排挤迫害,如今拥戴之功风头正劲,而夏后需要宗室支持,伯靡如此行事,无人会阻止。

    “为何会如此?”姜缗猛地转向仲余,“他都死了,你们连灵魂也要诅咒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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