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到了。

    就是这么一丝情绪波动。

    一个会觉得什么事情什么人“有趣”的“琅琊洞天宗座首徒”。

    高贵的身份。

    道统的洞天共有十八个。每一位洞天的宗座，都是书圣的弟子。这女人自称“宗座首徒”——如果不是在撒谎的话——她几乎可以同三十六流派掌门以下的任何一人平起平坐了。

    传中洞天所在皆是世人难以想象的“仙境”，从那种“仙境”而来的凌空子姐，如今走进这鬼宅看“风景”，又他“有趣”。

    而且在介绍自己的“世俗名字”的时候，很有一丝快乐、新奇的意味……

    一个携带巨款跑去贫民窟体验生活、随便看到砖缝间的青苔、漏雨的破屋、躺在街边藤椅上山太阳的奄奄一息的老人，都会觉得“真美好”的白富美形象就这么在他心里勾勒出来了。

    李云心便笑起来：“嗯。刘姐。你看，情况是这样子的——你该知道，我们这些世俗间的修行者，也是有自己的道场的。”

    “这里就是我的道场。我不知道您对精怪之类的东西是什么态度。但是在我这里，我个人认为精怪嘛，其实是有好有坏的。有教无类这个词儿不知道你听没听过——精怪和人，既然都会向道，那么如果我有条件，我就会帮帮它们。”

    “开了灵智的畜类，如果没有人规矩、指它们，很可能走上一条邪路。食人血肉、为害乡里，最后可能被你这样行走世俗间的高人除去——它害死人，自己也不活。”

    “你看，这是一个多么悲惨的结果。你我这样的修行者，修的是天心正法。天心正法从何而来？是天人们传下来的。我们这些人在天人们眼中，真的比那些畜类在我们的眼中要高贵么？我看不见得。既然天人可以慈悲地传我们修行的法门，那么我们，是不是也有责任，去帮助另一些受苦受难的生灵呢？”

    “刘姐，你看这世间，为什么会有苦难？因为资源的分配的不公。”

    “一些人坐拥财富，却依旧在剥削、压迫另一些人。而那些被剥削压迫的人，心里不断积累着怨恨，最后总是要反抗的。朝代更迭——我认为就是这么来的。这是人类世界。倘若到了我们所在的整个世界，我们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我们掌握了最多的资源，而那些精怪——”

    刘凌站着听他话。一开始，只是随随便便地站着。到了后来，便微微地侧了头，一根纤细的食指微微地在袖子里敲打起来。

    她在思考——从最初的不置可否，到之后的认真投入。

    她觉得……这个叫李云心的少年人，出来的话竟然很有道理。虽然哪里觉得不大对劲儿，但还是很有道理。

    “……所以我管这种大同世界，叫做**。人和妖，和谐快乐地生活在一起，那是多么美好的世界。”李云心最后做了总结性发言，“所以刚才那个人，你知道的，特别讨厌。为什么他是试验品？我本是要让他试着和这些刚开了灵智的妖相处嘛。结果他做的事，你也知道——”

    “你是个好人。”刘凌打断了他，“不必解释了。”

    李云心瞪圆了眼睛。

    听见刘凌继续淡淡地：“你的未必是实情，你在这里做的事，也未必像你得那么光明正大。”

    “但是你竟然可以出……这么有见地的话。且不那个主义对不对，但你一定是仔细思索过了的。会想这些问题的人，不会是坏人。你是一个内心极善良的人。”

    她用不容置疑地口气为李云心“定了性”，然后转身便走。

    “既然你是你的道场，那么就是你的道场了。我回回去细细想想你的话。如果哪里不解，再来问你。”

    李云心眨眨眼，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等她快要走出月亮门，才忍不住问：“刘姐，你来渭城做什么？”

    刘凌停住脚步，转头看了他一眼。

    “道心。”她，“我来寻找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