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文德殿里只剩下康昭帝和晋安，康昭帝没有一上来就谈国事，居然先谈到张指挥使：「神武侯对张指挥使这人怎么看？＂

    晋安不假思索道：「忠君爱国，待下属如手足情深，为人可以。」

    看到晋安仅凭短暂相处，就给张指挥使这么高评价，康昭帝先是微讶看一眼晋安，但是康昭帝要谈的不是一个小小从四品的刑察司指挥使，而是借张指挥使话题引导出御史台、大理寺、刑察司三大法司的话题：「刑察司张指挥使品德端正，任劳任怨，确实值得信赖，可惜思想太过保守，善守不善攻。刑察司作为三大法司之一，面对来自全国的各种复杂案宗，倘若只善于防守，未免太过被动，当今又恰逢暗流涌动的多事之秋，张指挥使年事已高，精力有限，再留在指挥使位置上审理全国卷宗已经不再合适，正好张指挥使几年前就已经递上辞呈欲告老还乡，颐养天年，朕因为一直物色不到好的人选一直压着这事没有准许，今后就由神武侯你统领刑察司，接替张指挥使位置，帮朕扶持一把刑察司，三法司缺一不可。」

    「按理来说，神武侯是武道人仙，天下哪里都可以去得，直接加官进爵一品大臣也无可厚非。可朕虽是天子，掌管天下，也不能烂封官爵，否则朝堂与民间议论太大，不利于五脏道观在京城开枝散叶，宣扬功德名声，招纳香火。先委屈神武侯从刑察司指挥使做起，待神武侯为国分忧，立下几桩功劳，加官进爵是早晚的事。」

    晋安没想到，他一来京城，康昭帝直接革了张指挥使的官衔，让他接替刑察司指挥使一职。

    此时的他念头快速碰撞，千心劫十心十用，很快便想通了康昭帝此番用意。

    康昭帝在试探他的底线是什么，如果帝王礼贤下士的手段笼络不到他，那就改用权利笼络他，给他指挥使，统领刑察司的实权。

    刑察司是三大法司里的最势微的一个，有御史台、大理寺掣肘着刑察司，哪怕他掌握实权，也掀不起多大风浪。而且他空降刑察司，顶替掉张指挥使位置，刑察司里未必人人都会服他，这对他又是一个掣肘。

    倘若刑察司在他手里强势成长，能够与御史台、大理寺形成三足鼎立格局，就更是中了康昭帝下怀，既能借机敲打那些居功自傲的老臣又能进一步巩固帝位。顺便给他画个一品大臣的大饼，让他这个武道人仙成为朝廷利剑，征战四方，给朝廷办事。

    果然不愧是帝王术，几句话就能做到横纵联合，驱狼吞虎，一石多鸟。

    但是康昭帝未免太小瞧了他这个武道人仙。

    真拿他当愣头青随意拿捏？

    晋安十心疯狂思考，心中早已推演出康昭帝目的，表面装出声音情绪微微波动，少年得志似被权势利益打动：「谢皇上恩典。」

    康昭帝留下晋安又谈了些君臣思想，神色露出疲态，命人送晋安出宫。

    晋安离开没多久，康昭帝又在文德殿里召见一名老太监，正是到武州府传圣旨的那个老太监。

    老太监进入文德殿，立刻拜服行大礼：「奴才拜见陛下。」康昭帝：「这一路相伴，朕让你好好观察神武侯和五脏道观，你观察得怎么样了？」

    老太监心思灵活，仿佛早已经知道康昭帝召见目的，口齿清楚的马上总结道：「小隐隐于市，贪恋红尘。」

    于是老太监把晋安和老道士一入京，最先关注吃喝玩乐，勾

    栏瓦肆的过程，详细叙说一遍。

    「陛下，人有欲望，就有弱点，我们可以利用神武侯贪恋声色的弱点……」老太监见康昭帝沉思，他小心翼翼进言道。

    皇宫外。

    晋安一出来，老道士立马围过来询问宫里怎么样，都安排了哪些山珍海味？

    晋安说：「宫廷菜虽然精致，但是份量太少吃不饱，少了民间烟火气息的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张指挥使，遇仙酒楼还作数吧？」

    张指挥使先是羡慕晋安一入京就受到圣上召见，吃过宫廷菜，规格待遇这么高，然后哈哈笑说：「当然作数，今后刑察司那群让人不放心的小崽子，还得多劳烦晋安道长费心帮扶。」张指挥使这是话中有话，再联想到在武州府的对话，晋安心中明了，看来康昭帝有一件事没有骗他，张指挥使的确是早已厌倦京城党争，有辞官，告老回乡之意。

    莲花鸭签、酒炙肚，入炉羊头签、鸡签、盘兔…并非是遇仙酒楼的招牌菜，红乳石烧排骨才是这里的招牌菜。

    红乳石烧猪排骨最重要的是如何把红腐乳腌入味。对于火候、腌制时间、红腐乳质量都有极其严格要求，假如红腐乳腌制到味，再配上白蔗糖，放在鹅卵石上煎烤，油脂兹兹滴落，口感酸甜而不腻，香气扑鼻。

    不过单单是佐料里用到白糖，就不是普通人能消费得起的。

    光是听到张指挥使的形容，在场几人已经连吞口水，立刻奔赴遇仙酒楼直接点一大桌菜，把张指挥使肉疼得脸皮直抽抽，心想接下来半个月都要勒紧裤腰带啃白馒头挨过去了。当老道士兴奋喊出红乳石烧猪排骨时，深夜依旧食客爆满，人声鼎沸的遇仙酒楼，突然一下变得安静。

    负责记菜单的跑堂小二惊讶看着他们一桌人。

    「怎么了？不就是一个红乳石烧猪排骨吗，至于这么惊讶看着老道我，一个个像是活见鬼一样？看清老道我的这身道袍，我们是正一道不是全真教，正一道不忌酒肉不忌要妻生子。」老道士纳闷。

    酒楼小二已经回过神来忙道：「加红乳石烧猪排骨一份，马上就来。」

    张指挥使职业病上来，喊住酒楼小二：「最近京城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酒楼小二看一圈别的食客，压低声音道：「这两个月都未在遇仙酒楼见到张指挥使，想必张指挥使是出公差不在京城，所以还不知道最近发生了一件邪门事……」

    「什么邪门事？」老道士最喜欢凑热闹了，也兴致勃勃的凑过来脑袋。

    酒楼小二小声说道：「京城外一个村子，最近刚发生了一桩食人案，那人臆想自己吃了两个月的猪排骨，还臆想乱葬岗里有血尸诈尸杀人！结果是他连食两个月人肉！把人杀了后，拔出人的一整根脊椎骨，当作猪排骨爆炒、炖冬瓜、蒸饭…再把尸体都埋在乱葬岗！据说两个月里吃了上百人呢！咦，光是说说就起炸起寒毛，起一身鸡皮疙瘩！」

    酒楼小二抱住双臂来回摩擦，打了个寒颤，胆小的他，不敢再往下讲了。

    在老道士和张指挥使的连续催促下，酒楼小二才不情不愿的继续往下说：「要不是这吃人狂魔吃人肉太多，疯掉了，自己去衙门报案，说有个叫捡骨师什么的死在他家里，自己把自己揭发，指不定他还要再杀多少人，再吃多少人才会被发现呢！」「因为这案子太离奇，影响恶劣，导致民间听到‘猪排骨三字就作呕，所以这桩‘捡骨食人案，被大理寺接管……」大理寺专办大案、要案、特殊案子、离奇案子，这桩「捡骨食人案」足够离奇，所以大理寺接管也是正常。

    说到这，酒楼小二看了下张指挥使，吞吞吐吐问还要不要红乳石烧猪排骨？现在没人吃猪排骨，导致每天备菜卖不完，现在点红乳石烧猪排骨享有五折优惠。假如再

    过两天还是没人点猪排骨，酒楼为了止损要暂停备货猪排骨了。

    「要！有便宜不占是傻子！」

    「红乳石烧猪排骨、冬瓜猪排骨汤、糯米蒸猪排骨、蒜香猪排骨、山药石斛猪排骨…都来一道。这些都是猪排骨，是不是都享有五折优惠？」老道士对着竹牌菜单一顿念。

    酒楼小二：「？」

    其他食客：「？」

    啊喂！

    你们好歹尊重下猪排骨啊！

    为什么感觉这几个正一道道士比食人族还猛啊！

    「张指挥使，老道我今天可是为你省了不少钱哦。」末了，老道士朝张指挥使眨眨眼。

    「！」张指挥使已经完全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