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师兄，万镖头他可是出了城门不在镖局了，你难道不急吗？”一口清茶入喉，虽说有些烫人，但混杂着苦涩的甘味还是让霍九儿冒火的心情稍稍冷静下来。

    “怎么不急？刚知道镖头要离开京城去原州的时候我比你还急，可急过之后不还是要想办法吗？”

    说着，见霍九儿捧着茶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站在自己面前，苏奭无奈挑眉，屈起手指在她额上轻轻一弹，道：“别苦着一张脸了。你想一想，若是没有一点应对措施，以万镖头那么谨慎的性格，会这么大胆地离开镖局吗？”

    “话是这样说没错。”霍九儿低着头小声嘟囔，“我知道，以万镖头谨慎的性格绝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只是……”

    手指在杯沿上摩挲两下，霍九儿不安地垂下眼眸，突然说不下去了。

    只是……五年前那件事就像是块永远不会愈合的伤疤，一副狰狞样子扎根于霍九儿的回忆之中，提醒着她这世界有多残酷，人心，有多黑暗。

    “小九，”突然，一双温厚的手掌牢牢握住了霍九儿的肩膀，苏奭俯身看着她，琥珀色的眼中仿佛带着能安抚人心的魔力，“相信我，五年前的惨剧绝不会再次发生，绝不。”

    “苏师兄，我害怕。”霍九儿低垂着头，轻声说道。

    “既然害怕，就跟我一起上去看看吧。正好，镖头交代我的事还没有做完。”苏奭笑道。

    隆安镖局的最顶楼便是四面开放的通天阁，屋顶的最中央有一个弧形的白玉石平台，相传，这里便是曾经万瓠贵族举行祭典的地方。

    通往祭台的走廊上有一处暗门，二十多年以前，这里和顶层的通天阁是一体的，只不过后来云骑兵入京，再到隆安镖局出现，这个密室就成了隆安镖局最大的秘密。

    暗门的事情只有万镖头和三镖客四个人知道，刚进来的弟子甚至连楼顶的祭台都不甚清楚，因为通往顶层的门总是锁着的。而拿有钥匙的，只有那几个人。

    若不算上练武场和后院住人的地方，整个镖局大致分三层。一楼大厅是镖局的门面；二楼单间雅厅，多是会客做正事的；三楼藏书阁，存有许多资料密卷。

    三楼的藏书阁通常是交给资历较老的前辈管理，他们每日守在藏书阁，一是为了保护密卷，二就是守住通往顶楼的入口。虽然……就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上面到底有什么。

    藏书阁门口，算子章一身褐色长衫，翘着二郎腿坐在板凳上，脸上还盖着一本《归园杂记》。霍九儿听他鼾声连天，挑着眉一脚踹在已经翘起半尺高的凳腿儿上。

    “哎哟！谁？哪个混蛋敢在这里挑衅你章爷爷！”算子章被吓得一激灵，挂着半边眼镜腿儿就直腾腾地站了起来，配上他那好像总耷拉着半边的眼睛，看起来说不出的滑稽。

    “哟，还章爷爷呢，什么时候给自己升的辈儿啊？噢——我明白了，这是知道万镖头要出门，他老人家一走，你就开始摸鱼了是吧！”

    一看算子章那嚣张模样，霍九儿顿时来了气，连带着也冲淡了些镖头离京带给她的不安情绪。

    见那家伙还一脸不服气地瞪着自己，霍九儿毫不客气，一把抢了算子章的眼镜。听说这东西是他去年年底在古货市场淘到的，宝贝得很。霍九儿一想到这家伙把情报偷偷告诉给陆玑却不告诉自己，便想着捉弄他一下。

    “嘿——还带抢东西的？赶紧还给我！那可是我花了整整一个月的工钱买的，弄坏了你赔得起吗？”

    眼看着宝贝让人给拿走了，算子章火急火燎地上前去抢，无奈他个子矮又不会武功，霍九儿左闪右躲的就是不给他机会抢回去。

    旁边，见霍九儿通过捉弄算子章把压抑的坏情绪释放了出来，苏奭心里也稍稍松了口气，一时间便没急着阻止。

    从地上把刚刚盖在算子章脸上的《归园杂记》捡起来，苏奭用手背轻轻拂去封皮上面沾染的灰尘，等翻过来看到上面被算子章的口水浸泡模糊的墨痕，颇为心疼地叹了口气。

    “好了你们两个，打也打的差不多了吧。”见霍九儿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苏奭适时叫了停。

    从霍九儿手里要来那副小小的圆形眼镜交到算子章手里，苏奭向他展示了一下被他口水浸染的书面，还没等开口就见书本被人抢了去。

    “苏师兄你放心好了，明天我就去东城铺子买本一模一样的放到藏书阁，而且保证不再犯这样的错误，师兄若是没事了我就进去给书柜扫扫灰师兄再见！”

    一眨眼的功夫，算子章便钻进了书阁，当然，临走之前还不忘瞪她一眼。霍九儿撇嘴轻哼一声，心里则计划着下次等苏师兄不在身边时如何收拾他。

    苏奭的手还抬在半空中，眼见着一瞬间面前就只剩下了一张空凳子，不禁哑然失笑，无奈地回头向霍九儿问道：“小九，我看起来就那么吓人吗？”

    “怎么会！苏师兄那么温柔，一点都不吓人。”霍九儿毫不犹豫地说道，在苏奭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时，又补充道：“算子章只是怕被你唠叨而已，毕竟师兄一旦开始教育人起码要说上半个时辰，放谁身上能受得了啊？”

    “就你嘴贫。”苏奭白她一眼，转头从袖子里摸出一把玉制钥匙。将墙壁上一块颜色略暗的砖面向后一推又向上一提，露出了里面莹白透润的墙体，在那块打磨光滑的玉砖表面，赫然是一个漆黑的孔洞。

    钥匙和孔洞完美契合，就在白玉钥匙完全插入之后，旁边鸦青色的墙壁悄无声息地向两边展开，露出了内侧紧密堆砌的白玉砖块。

    看到眼前这一幕，霍九儿不自觉咬住内唇。仅是呼吸到密室那潮湿发霉的空气，就让她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五年前那个血腥残忍的夜晚。

    不远处，本应该大门紧闭的藏书阁门口，不知何时悄然返还的算子章从门缝窥到此景，惊愕地瞪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