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哀戚的点了点沈宁宁的额头，跟随众人进了大厅。

    沈知秋此时摘下了寒光闪闪的头盔，满脸的大胡子大马金刀的坐在正厅，沈幽幽自觉地往前排站了站，头低低的垂下，不敢正视这样的沈知秋，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大片的阴影，细碎的泪珠牵着睫毛的胳膊，带着一种湿漉漉的美感。

    淼淼趁着众人拥挤之际，默默地站在了最后一排，找了个视角不错的地方，注释着大厅里那个浑身都是戾气的男人。心却不禁抖了抖，眼底流淌着尽是哀伤。

    上辈子，她是嫡出的小姐，他虽忙于战务，每每回来却总是对她关怀备至，高氏的表面功夫做的是极好的，早会在沈知秋回来之际将一切安排好，所以沈知秋从来不疑有他，以为她在府里过的是养尊处优的生活，却不知这个主母蛇蝎心肠，若不是她跟三哥机警，早已命丧他手。

    后来在一场与异族人的大战中，他立了奇功，却也因此失去了一条胳膊，当今圣上感怀他的战绩，打算破格给他再升一级官职，可就算再升一级，也不过是个四品。在如今的大梁朝，武将的地位并不高，所以他用那些荣誉换回了她的一道赐婚。

    那时候魏琼楼年方十九，便是天子进臣，皇上身边的红人，引得无数女子仰慕非常，许多官员也想将家中女儿嫁与他，虽然对于他阴沉毒辣的手段，旁人早有耳闻，可是谁又不想攀上这跟高枝儿呢？

    拿着拿到圣旨回来，高氏跟他歇斯底里的吵：“沈知秋，我为沈府操劳一生，唯独一个女儿宁宁婚事未定，你呢？你却用了半生戎马为那个贱人的女儿换来一辈子荣华，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宁宁吗？”

    “谁是贱人？那是我的发妻！再敢出言不逊，小心我休了你！”沈知秋赤红着眼挥开已近崩溃的高氏，却听见她桀桀怪笑起来：“那魏琼楼是什么人，那可是当今首辅，你一个区区五品也想高攀，你以为这样便是对她好么？以这样的身份嫁过去，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瞧得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知秋常年在外作战，累下了不少病，加之失去了一条胳膊，早已身心俱疲，他知自己时日无多，于是早早的为她打算好后事，听了高氏这番话，他不发一言，却在淼淼出嫁之际为她准备了一百十二抬嫁妆。大梁朝的风俗，寻常公爵女子出嫁嫁妆大都在八十抬，而他倾其所有，让她体面的嫁过去。

    缠绵病榻之际，他将她喊至窗前，苦口婆心的说：“阿淼，今生是阿爹对你不起，阿爹已经替你求来一道赐婚，未来夫婿便是如今叱咤官场的首辅大人魏琼楼，以后的日子，你便要学会好好经营，爹爹尽力了。”

    她哭的泪眼婆娑，想起娘去世时的场景了，那是京都的梅雨季节，雨整整下了一个月，她被乳母牵去见娘最后一面，进了房门却听见娘对他说：“知秋，这辈子是我没有福气，对不起你，淼淼是我唯一放心不下之人，无论她出身如何，万望你顾念多年的父女之情，给她一个好去处吧！之叶是你的儿子，希望你不要苛待于他。”

    她抬眼望向那个记忆里如梅花般淡雅清香的女子，却见她瘦的不成样子，还固执的抓着她的手，无比眷念，不肯放开。

    后来没多久，爹爹便去世了。

    高氏虽见她碍眼，却又无可奈何，她的嫁妆爹爹早就让军营里的亲信派人看着了，高氏根本靠近不了，也只有眼睁睁的看她风风光光的加入魏府。

    算下来她已是及其幸运的了，只是后来的日子，淼淼仰头细想，也算是自己咎由自取吧，被那个女人和魏老太太处处算计，却总是对魏琼楼和沈之叶保有期待，最后只得凄惨的死去。

    如今再见爹爹，他依旧生的那般高大，浓密的胡子下藏着一张十分俊俏的脸，只是这辈子没有她这个嫡女，却是不知他竟然对沈宁宁这般厌烦。

    “孽女，还不跪下！”沈知秋大喝一声，沈宁宁吓得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捂着脸哭泣不止：“爹，女儿不是故意，实在是那个...二妹做的太过分了，她当着众人的面嘲笑我，我一时生气，便，便让人掌嘴了。”

    “是吗？”沈知秋的眼里迸发出一道寒光，转头对沈幽幽说：“幽幽，你过来与爹说说为何发笑？”

    沈幽幽眼角挂着泪珠，却是强忍着没哭，十分倔强的说：“今日本是全家迎爹爹回府之日，我们翘首盼望，谁知大姐见了马上的二哥，便大放厥词说二哥战功累累，这次指不定得加官进爵，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我听了才忍不住笑了起来。”

    沈知秋的脸上闪过一抹怒色，对沈幽幽的态度却是十分温和：“为何发笑？”

    “启禀父亲，谁人不知如今大梁朝重文轻武，就算是战功累累如父亲能封一个五品大将已是所有武官里官位最高的了，可是父亲一生戎马，二哥虽也俊武不凡，却也只是跟随了父亲五六年，这谈及加官进爵还远远不够，更何况这般说已是揣测圣意，一个不好便是要掉脑袋的。”

    大厅里十分安静，众人只听得二小姐不卑不亢的说着。

    沈知秋十分满意，亲自上前扶起了沈幽幽：“说的好，能有这番见识，不愧是我沈知秋的女儿！”

    沈幽幽羞涩的笑了笑，往边上站去。

    “你瞧瞧你，身为沈府的大小姐，整日的粘酸吃醋，不知所谓，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跟你二妹整日在一起，怎么没见你多向你二妹学学！”

    沈宁宁忍不住道：“她只是一个庶出的女儿，凭什么让我这个嫡出的小姐去迁就她，女儿才不屑与她为伍呢！”

    沈知秋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堪，狠狠的看了一眼高氏，缓缓地说：“所以你便是仗着自己的嫡出身份处处与你二妹为难？那好，众人听着，白姨娘提升为府里的白夫人，仅次于主母高氏，至于嫡庶之别，在府里一律一视同仁，在府外嫡出也不得欺压庶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