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东隅选择难(1/2)
作者:又见桃花鱼
    陈清娘坐在屋里,心里的哀伤,让她失去了表情,直直的身板,也塌了下来。。。。

    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心如死灰,犹如丈夫去世的那天。

    她已经这样已经坐了一天,不吃不喝不睡,真想就这么死了!

    可真下去,又有什么脸见到那人?那个瘦弱而清俊的身影,仿佛一直含情脉脉的看着自己。

    她羞愧难当,怎么就把儿子,养成这样?

    怎么躲开了大伯的魔掌,却躲不过这凄惨的命运?

    她不见陈清,陈清就跪在门外,不敢起身。

    赵宜在大门下了车,披着披风,戴着围帽轻快的走进来,看到陈清“清舅舅。”

    陈清腿已经没了知觉,人也快不行了。看到赵宜,脸上羞惭,不敢应声,头转向一边,眼泪流下来。

    赵宜轻声对他说“清舅舅,我去劝劝舅祖母,您先起来吧。”

    陈清摇摇头,不动。

    赵宜对身边的丫头说“你们扶清舅舅回屋,月夕,你回去让王大夫来。”

    “是。”丫环们答应。

    陈清要拒绝,却是一点力气也没有,让婆子们给架起来“宜儿,别,别叫王大夫。”

    他声音恳切,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这件事儿。

    赵宜点点头,转身拍着房门“舅祖母,宜儿来了,您开开门哪。。。”

    陈清娘一听,慌的要命,赶紧站起来,头一阵的晕,险些摔倒。扶着桌子活动了一下腿脚,心里转了一下,自己坐了一天,腿都这么难受,那个冤家。。。。腿还不得断了?

    恨是真恨,心疼也是真心疼。

    叹口气,慢慢走过去把门打开。

    宜儿摘下围帽,解开披风,交给身边的人,独自进了屋。

    “舅祖母。”

    “宜儿,你怎么来了?身边谁跟着的?你娘知道吗?”

    宜儿一笑“舅祖母,您的问题还真多哩!都不让宜儿坐下吗?”

    陈母脸一红“舅祖母糊涂了,赶紧坐。”说完拉着宜儿的手,两人坐在塌上。

    宜儿环视着布置的十发雅致的房间,不住点头“清舅舅真是有本事,您看这儿,简单的东西让他这样一摆,就这么好看。”

    粗陶的罐子里插着几只干枯的荷叶,还有几只干的莲蓬。墙上挂着西北大漠的画。窗台上放着开着的兰花,窗跟儿下放着一张十分舒适的塌,上面有个宽大的炕桌,还有厚的绣花棉垫,陈母可以在这里做些活计。

    旁边还有个小桌,放些漂亮的茶壶茶碗,装着茶水点心。

    旁边的多宝架上,放着几个好看的花瓶。

    陈母随着赵宜的目光,看着儿子细心的布置,眼圈又是一红。

    赵宜看着旁边做到一半的活计,拉着陈母的手“舅祖母,现在清舅舅的收入足够你们两生活了,您年纪大了,就别再做活了,小心把眼睛弄坏了。您该好好享福了。”

    陈母摇头,眼泪流了下来“宜儿,你是个好孩子。我和你清舅舅能有今天,全是靠了你母亲,靠了赵家。只是,你清舅舅没出息!不能报答你们的恩情。”她咬着牙,恨恨的说。。

    “瞧您说的,我清舅舅给我娘做了多少事啊!府里的事情,他哪一回不去应着?我祖父过寿,菊花会,弟弟满月百日,不都是我清舅舅忙活的?这几年,又给我娘赚了多少银子?足足是给你们花用的好多倍!别说我爹娘,就是我祖父,对清舅舅也是很看重的,您可不能总这样挑剔他。”

    “唉,这些舅祖母都知道,从老家出来的几个,个个是好样的,就是你清舅舅,他。。。他。。。。”陈母面对赵宜,真是打心里害臊。

    “宜儿,京城虽好,但毕竟不是家乡,你清舅舅爹的坟,总是让别人照看着。。。。不成话!家里,也还有祖产,舅祖母想着,要带你清舅舅回家!”

    原来发誓再也不回去的家乡,却在这一刻,成了回避羞耻的地方。陈清娘的决定,突然就下了。

    赵宜一笑,也不急“舅祖母,京城呆的好好的,干嘛要回去啊!您和清舅舅,虽然没亲自去给舅祖父上坟,但每年,清舅舅寄那么银子回去,舅祖父的坟照顾得好好的。老家来人来信儿,都跟我舅舅说了,一切都好着呢!祖母。。。。宜儿今天来,是有些话要跟您说说呢。”

    “啊?有话?那你说吧,舅祖母听着。”

    “您先喝点水,宜儿慢慢跟您说。”

    陈母心里堵堵的,但又不好说什么,喝了几口茶水。

    “舅祖母,宜儿要跟您说的话,希望您不要对别人说。因为,这些话可能有点奇怪。。。。您,您可别感觉宜儿是个怪物。”

    “宜儿!别说傻话。”陈母嗔怪着,这一下,气氛倒是缓和些了。

    “我四岁的时候,有天,做了个梦。那个梦,好长啊,也好真实。。。。。”赵宜眼神迷蒙,想起过去,那苦难的岁月,就算是现在完全改变了,那一切,也是难忘!

    陈母认识赵宜这么久,每次看到她,都是一副明朗自信,笑语妍妍的表情。而像现在这般,飘乎迷茫中带着悲苦,还是第一次,不由得也认真起来。

    “梦到了许多奇怪的事情,梦到了许多。。。陌生的人。这里,就有我清舅舅。”

    陈母有些惊讶。

    “清舅舅和您,住在离我舅舅家二里远的一个旧院子,五间老房,院子里有一颗枣树。那颗树,已经很多年了,结的枣子,个头不大,但很甜。

    每年,枣子熟的时候,清舅舅都要把院子打扫干净,铺上干草,然后用长杆子,在那里打枣。他很有耐心,一颗颗的捡起来,晒在笸箩里。还会装小藤篓里,送到我舅舅家。

    清舅舅爱干净,他的房间,虽然什么都没有,但很整洁。。。也像这个房间这样,随便弄点枯枝,干花,放在破了口的瓶子里。我舅母,总会把舅舅的一些旧衣服给他,清舅舅手巧,好歹改改,穿上身就很好看。他是咱们家乡,最为清俊的后生。。。。

    哦,在我九岁时,随母亲回了老家,就住在舅舅家里,我和华表姐住一个屋。清舅舅对我和华表姐很好,常做些红木簪子和手串子给我们俩。他知道我母亲喜欢花草,会在山上寻到好看的野花送来,摆在我和表姐窗台上的花,会开好几个颜色,还开个没完。到了秋天,也不用管它。第二年春天,又会自己长出来。。。。清舅舅,还会用一种薄片石头,打上孔,串起来,挂在我们窗上,风一吹,石块相互撞击,叮咚的响着,能传老远,跟曲子一样。舅舅家做了羊肉,我和表姐会端一些给他,可他,他总是摇头不要,脸红红的,一副腼腆的样子。

    他没有上学,也没办法做工,只能在家门口的地上种点豆子。他总是。。。。很害羞,很沉闷,遇到人,就低着头。。。。经常就自己呆着,没有小伙伴玩,最爱去的地方,是镇子北面的山,经常在那里,一呆就是一天。”赵宜眼圈红了,眼泪流下来。

    陈清娘听着,那些经历过的场景,活生生的展现在眼前。

    “村里的孩子,看您家穷,清舅舅干净,人又生的秀气,常常欺负他,用石头扔他,还管他叫假姑娘。”

    陈母眼睛失神的不知道望向何处,浑身颤抖。

    “宜儿,你,你怎么知道这些?”

    赵宜接着说“在他十九岁那年,您跟他大伯大吵一架,要来几十两银子,给他娶了媳妇,是临村一个姓秦的人家儿,他家贪图聘礼把一个女儿嫁过来。那女子,长相丑陋,极为泼辣,新婚的第二天,在您家大门又吵又闹,说我清舅舅,不是个男人!”

    陈母已经惊呆了,手紧紧的攥在一起。

    “后。。来呢?”陈母艰难的问

    “人们都在看笑话。。。。。当天下午,清舅舅。。。一根绳子,吊死在了他常去的山上!”

    赵宜呜咽着说“您。。听着消息,口吐鲜血,昏了过去,等救过来,您,疯了。。。”

    陈母啊的一声,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瘫在塌上,眼泪就那么流,再也发不出一声。

    赵宜看着她,也哭着。

    两个好一会儿,陈母毕竟经历过不少事,缓了过来。

    “宜儿,你怎么会做这样的梦?是不是你娘跟你说过什么?”

    赵宜摇头“那个时候我还小,后来大些,娘提起您家时,也总是在说白祖父如何清俊,如何聪明,却没怎么提过清舅舅。娘来京城时,清舅舅还小,她印象并不深,怎么会跟我说这些?”

    “这是梦,宜儿,不准的,做不得数的。”陈母急急的说道,那样悲惨的结局,光听,她就快疯了。

    赵宜摇头“其实,还不止这些。梦里,我娘还没生儿子,我爹就得了个妾,娘脾气直爽,人又骄傲,不肯与他人共侍一夫。毅然带我回了老家,最终,娘死在老家。我在老家成了亲,后来,丈夫打仗,也死了。之瑞表哥被人拖累,右手残废。我舅舅,也受了伤,家里因为他们俩治病,过不下去了。”宜儿回忆起那前生,心如刀割。

    陈母听着,也痛苦万分“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那个时候我才四岁?什么都不明白,怎么能知道这么多人?这么多事?当时真的吓坏了,不敢跟任何人说,连我娘都没说,怕她着急,怕别人以为我是妖怪。。。”

    “宜儿,好宜儿,这些个事,光听听,舅祖母就要疯了。。。这是恶梦,你看,你现在爹娘多好?还有了三个弟弟,对不对?那不是真的。”

    赵宜擦了眼泪“舅祖母,就在我做梦后没多久,爹爹从南边回家,他带了一个女子回来。那个女子十分美丽。原本我爹是好心帮忙,但她对我爹爹有意,所以故意在我娘面前做出姿态。我娘当时极其愤怒,跟我爹大吵大闹。我傻了,当时就在想,是不是噩梦要成真?于是,就想尽了办法开解我娘,哄劝我爹,那些天,我觉都不敢觉。好在于,老天保佑,我爹没纳那个女子,而是跟娘和好了。再后来,娘生了弟弟,我才彻底踏实下来。

    舅祖母,张嬷嬷回老家把您和清舅舅,还有几个哥哥带出来,并不是我娘想到的,而是我。。。。我想着,既然我和娘的命运改了,我那些亲人们,是不是也可以改变呢?”

    “前些日子,清舅舅到了府里,三叔看到他嘀咕道,清舅舅最近整个人,都带着一种光芒,是从心底有种快乐,是不是要成亲了。宜儿也感觉奇怪,留了意,才知道,他与荣亲王。。。。。”

    陈母一听,满脸通红“宜儿,你一个侯府大小姐,这些个肮脏事,可说不得!”

    “舅祖母,您听我说。比起宜儿梦里经历的痛苦,这个,又算什么呢?所有的规矩,都比不得亲人的快乐安稳。”

    “宜儿,即你这样说,祖母也不瞒你。你清舅舅的大伯,为人十分刻薄。在你清舅舅的爹去之前,我曾跟他爹说,趁他在时,把家分了,我好好培养清儿。只要把他供出来,我们日子也就安稳了。但是他父亲,从小就信服他大哥,什么都听他的。听我说要分家,当时就与我急了,大骂啊!我们自婚后,从没红过脸儿,只那一次。。。。。结果,他刚走,他大伯就让我们从原来的院子搬出来,住进你说的那个老院子。今天掉砖,明天屋漏,每次都是送来的都是陈旧的米面。这也罢了,可他大伯娘每次见到我,都是那么刻薄。他大堂兄不欺负他,就跟少了什么似的。我嫁妆本就不多,搭了两年,也就没了。舅祖母和你清舅舅,过得是么日子?如果你娘没把我们带出来,我们还能不能活到现在?所以,宜儿,我们是多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呀!呜呜。。。。你说他,为什么娶妻生子,置产置业?!为什么放着好好的路不走,偏去做那般下作的事!要不是怕下去无颜见他爹,我立刻就死给他看!呜呜。。”

    “舅祖母,祖母,你听宜儿说,上辈子清舅舅多么苦?在来京之前多么苦?而现在再看他,是多么的开心快乐。您就,心疼心疼他吧!”

    “不行!他招惹的那个人,什么样的男女得不着?干嘛非要我的清儿!”

    “如果是荣亲王一相情愿,咱们赵家虽然没有他的权势,但也绝不会让他随意对清舅舅的。但祖母,您看,清舅舅是真的高兴的啊!”

    “这个没出息的东西,我真想一下子打死他!”陈舅母满脸通红。

    “舅祖母。。。。您看,我清舅舅,来京城之前,是什么样儿?字都认不得几个,更别提见识了,您再他看看现在。字,画,出手的作品,风度气质,真的是一日千里啊!短短几年,把人家一辈子的学问都会了。祖母,宜儿觉得,也许是。。。。上天赐给了他过人的才华,可能,就要让他经历不同常人的磨难吧!就如同我白祖父,那么聪明那么优雅,却又那么短命。。。舅祖母,话虽不好听,但也许,您就该认命。”

    陈母一下子愣了,想了半天,心想,难道上天,真是这样的安排?又咬咬牙说“宜儿啊,这个命,怎么认?哪怕是他自己不愿意,被王爷的权势所压迫,舅祖母的心里都好过些。”

    赵宜苦笑着,无话可说。

    “宜儿,这世上,规矩定了,就是有道理的。大家按规矩走,才会安稳。是不是?你清舅舅跟了他,就算是别人不敢言说,可他。。。是赵家的人哪?人家怎么看侯爷?怎么看你父母?怎么看你和你弟弟?你祖父威武一辈子,哪容得了这个?”

    赵宜说“这个您放心,我爹已经知道了,他只是替清舅舅担心,并未看不起的意思。。。”

    陈清娘摇摇头,叹息一声。

    “他将来怎么办?那位要是喜新厌旧了呢?你清舅舅陷进去,哪还出得来?要是被厌弃了,他还能活吗?但凡情事,总容易出祸事。在老家,听说的也不少。两个人好的时候,怎么都行。一个不好,生不得咬死对方。。。。他能有个好结果?再者,他老了。。。没有孩子,谁给他养老送终?我到地下,有什么脸去见他爹?”

    “祖母,两个人的感情,就是处出来的,虽然要付出那么多,但也不是自己一无所有了。在一起时开心快活,真的有一天厌倦了,分开就是。恋过爱过一回,也不枉此生。清舅舅,您应该了解他,他喜欢的东西很多,也肯用心用情,但不会纠结在某一个人,某一件事上不能自拔。祖母,你相信清舅舅吧?!”

    “可他没后啊?!将来我死了,谁来照顾他?谁来陪伴他?我有什么面目去见他爹?”

    “祖母,你提的这件事,宜儿感觉是有道理的,您看我娘,也是有了儿子后,才放下心来,在侯府算是立住了。你可以去跟我清舅舅提这件事啊!”
桑榆东隅选择难(2/2)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