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5 别离是为了更好的重逢(一)(2/2)
作者:搔首弄姿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如今的侠,皆是自私利己的武夫。

    山上虽不全是坏人,但是,出身已经决定了那些好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纵然是白孔雀的剑宗,南宫氏的天机阁,这两座江湖公认的名门正派、江湖巨搫,但是,他们宗门所有花销用度来自何处?

    不正是辖境之内的民脂民膏,诚然剑宗、天机阁爱财,取之有道,但是,山上的仙人可不会堕落到挨家挨户收取赋税,仍要依靠凡人管理凡人。

    而世间最是令人憎恶之人便是那些为山上仙人管理人间的狗腿子,欺上瞒下,为祸一方之辈屡见不鲜。

    如此说来,吴清风、千白身上所花费的每一颗铜板何尝不是鲜血淋漓。

    是的,他们都是好人,他们不曾为祸人间,但是,他们的出身就注定了不能一尘不染。

    徐天然继承了诗圣大庇天下寒士的遗志,自然要扯起反对天道的大旗,庄生最后一缕残魂消散于天地,于徐天然的鲲鹏神识有着极大的裨益,诸多因果,将一袭青衫推向了反抗天道的浪潮顶峰。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还是天道的天下?

    天下,是凡人的天下,还是修士的天下?

    凡人之恶,一点不比修士来得少,为何要断长生,绝修行?

    只因拥有毁天灭地之力的修士一念之恶就会被无限放大,而修士之恶谁人能限制,在天机阁与剑宗之下,凡人生存尚且不易,更别提在那些恶贯满盈修士宗门之下的凡人,所过的日子宛如地狱一般,想活很难,想死更难。

    在那些唯利是图的宗门之下,辖境所有的凡人皆是宗门的财产,不将其压榨干决不罢休。

    在哈密,徐天然与欢喜宗交战,若是正面对决,徐天然对欢喜宗并无恶感,江湖庙堂相争皆如此血腥,奈何,听独孤信说了欢喜宗部族之中百姓生活之惨状,徐天然这才对欢喜宗深恶痛绝。

    欢喜宗内,女子年满二八皆为欢喜宗所选入内廷,成为宗门修士的鼎炉,女子们一生最美的十年时光皆在内廷度过,而十年之后方能出得了内廷,嫁给寻常百姓。

    那些炉鼎经过欢喜宗修士十年的采撷,身子骨极其虚弱,往往不到十年皆早亡,独孤信的出身在欢喜宗算是好的,第一次出征就能担任伍长之职,虽然在修士之中,独孤信的根骨算是稀烂的,好歹能修行,比起普通百姓已经算是云端之人。

    只是在云端,也是有层级的。

    独孤信约莫就是在云端最底层之人,若非遇上了徐天然,独孤信在肮脏的欢喜宗之内穷其一生也不过是个小小校尉,纵然他乃统兵奇才又如何,血脉卑微注定了他只能在泥潭里打滚,难以跃升半步。

    欢喜宗之中,鳏夫多如牛毛,反倒是如此越是激发了欢喜宗士卒的昂扬战力,想要有个暖被窝的媳妇,那就在征战之时玩命厮杀,拼命去抢。

    言语不多,展现在徐天然面前的却是一副惨淡的人生画卷。

    生而为修士,便是生在云端。

    生而为凡人,便是坠入地狱。

    血脉之别,宛如天堑,见惯了欢喜宗的血腥,才让独孤信愈发坚定跟随在徐天然身后,仿佛在他的身边就会令人感觉到安定,不分出身和血脉,只要心存善念,一袭青衫就会护着自己。

    独孤信的野性也正是在一袭青衫身边慢慢被磨平,一袭青衫之于独孤信不仅是再造之恩,更是为自己打开了一片新天地,昔年北獒小伍长,如今已是统帅数万大军的主帅。

    人生有此境遇,夫复何求?

    道祖轻轻打赏了徐天然两个板栗,身形渐渐消逝,徐天然不觉得脑袋疼,只是觉得肩膀愈加沉重,一旦下定决心了,前路漫漫修远,当披荆斩棘,奋勇向前。

    一袭青衫身形一闪,回到范二家,只见范二在门口徘徊,见徐天然缓缓而来,热络道:“徐大哥,我就知道你还会回来。”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调皮不听话,你定然要再嘱咐我几句。”

    徐天然彻底信服了,笑道:“既然知道了,说说我要叮嘱些什么?”

    “徐大哥无非就是说要照顾好娘亲和姐姐,以你的本事在月老镇想要混得风生水起不难,只是,切记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挣不义之财,赚来的每一颗铜板都要干干净净。”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就不用多说了,这就可以道声别。”

    “徐大哥,可别这样,我这不是为了不让你浪费时间在这一些没啥用的事情上嘛,临别了你可以教我几招本事防身,不然将来娘亲和姐姐被人欺负了,我该怎么办?”

    “我都后悔回来了,你这么机灵,等你长大了,你不欺负人就算好的了,别人哪敢欺负你?”

    范二神情黯淡,“这世道哪里容我这般小人物说话,终归是低头哈腰挣些活命钱,徐大哥若真不愿开金口,就把原来想说的话原封不动说一遍呗,我洗耳恭听,将来等我成亲生孩子了,就把这些话当成祖训刻在灵堂之上。”

    徐天然轻轻敲了敲范二的脑袋,笑道:“切记,干干净净挣钱,等有了钱了,多读点书,将来的家才不会都是铜臭味,万一你范家祖坟冒青烟,或许还能出个有功名的读书人,就真正光宗耀祖了。”

    范二一扫过往撒泼打滚的模样,认认真真点点头。

    “徐大哥,你还会回来吗?”

    “说不准。”

    “徐大哥,若是走了很远的江湖还找不到媳妇儿,千万要想起来我家还有一个姐姐,等你五六七八年还行,再长就真不厚道了。”

    徐天然满脸黑线,瞥了一眼不远处的一袭白衣,语气冷冽道:“保护好你娘亲和姐姐,后会有期。”

    一袭青衫看似缓缓离去,范二每眨一下眼睛就走远了许多,范二都不敢眨眼,只是干涩的眼眸装满了泪水也舍不得眨眼,实在忍不住了,眨巴一下,一袭青衫不见身影。

    范二追随着一袭青衫走过的路,一路狂奔,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

    范雨灵悄然躲在门扉之后,看着范二的举动,一时泪如雨下,青衫两次现身救了自己这个风雨飘摇的家,而每个举动都是如春风一般润物细无声,这般风度或许就是学塾先生所说的谦谦君子。

    范雨灵眼里,十里八乡最调皮捣蛋的范二头一回如此真情流露,对一人的崇拜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或许,这对范二来说是一件好事,原本在范二心里,将来有本事了,赚了钱了,就要好好享受人生,现在隐约懂得了一份责任。

    多年过后,范二苦苦等不来一袭青衫,在范雨灵出嫁的那一日,范二失声痛哭,似乎是不舍姐姐出嫁,唯有范雨灵知道,范二为何痛哭,天底下范二最喜欢的那个男人没有回来当他的姐夫。

    在范雨灵心里,何尝不愿意嫁给他呢?

    不过,范二和范雨灵都知道,他如:高山一般,只能容自己仰望,范二自此也不再奢望他能成为自己姐夫,只是想着能再见一面就好。

    范二对着娶了姐姐的读书人厉声道:“善待我姐,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穷困潦倒的书生点点头。

    后来,范二也成家了,看望姐姐之时见姐姐隐隐有泪痕,一问方知这穷书生竟然想纳妾?

    范二一听火了,不过是刚刚得了秀才功名的书生就这般狂妄,姐姐一家吃穿用度全部是自己供养,如今还敢欺辱到姐姐头上来。

    范二一生从未叫过书生姐夫,或许在他心里,姐夫一直是那个人。那一次,书生没想到一直和颜悦色的小舅子竟然这般霸道,差点被范二骂得吐血而亡。

    书生跪地求饶,万般无奈之下,问道:“范二,你为何如此对我?”

    范二喃喃道:“我曾经立下誓言,要好好守护娘亲和姐姐。”

    那一日,范雨灵看着范二唇角上的乌黑胡须,才猛然发觉,原来,他一直都没有忘记一袭青衫。

    最终,书生浪子回头,加之娘亲求情,范二总算放过了书生。

    又是数十年过后,财运加身的范二成了远近闻名的富贾,却仍旧过着简朴的生活,却在十里八乡广建学塾,延请名师教导这些乡野孩童。

    只是,孩子们总是觉得奇怪,爹为何会双手笼袖,望着天际,难不成是在等天上掉下个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