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他求来了一场大雪(1/2)
作者:永罪诗人
    一听这话,许婉有些不满,她玩着自己修长漂亮的手指,卷翘睫毛微微一颤:「难道不该让小幸先和我这个妈妈先叙叙旧?」

    「妈,别着急,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带弟弟去房间,你要是累了,也回去休息吧。」方宵的确很有一副当家作主的派头,起码从权力方面来看是这样的。

    他黑沉沉的眼睛看了许婉一眼,许婉就不再说什么了,只是用贪婪的目光将虞幸描摹了一遍。

    对上虞幸反感的视线,许婉视若无睹:「那妈妈先回房了,你和哥哥说完话就来找妈妈哦~这么久不见,妈有很多话想和你说,也有礼物要送给你。」

    「什么叫日子还长?我说的话你们当听不懂?我只是顺路来看看,这个决定果然是错误的。」虞幸冷笑一声,「你们知道自己现在像什么吗?」

    方宵好整以暇:「像什么?」

    「土匪。」虞幸忍不住嗤笑一声,「这么多年,还是一副土匪做派。」

    「现在我一秒都不想待了,放手,我要离开。」

    方宵笑着抬起他的手:「弟弟,你的力气还和小时候一样小呢,如果我真像你说的土匪一样,就更不可能放手了啊。乖,陪我说会儿话,别这么冲动就做决定。」

    美杜莎和阎理的存在被这一家人无视了个彻底,阎理正听着美杜莎凑过来在他耳边小声吐槽:「虞幸演的还真挺像那么一回事,我听说他之前就总装病弱?果然很有经验嘛。」

    他在犹豫要不要回话,就看到虞幸偏头冲他使了个眼色。

    阎理立刻起身,走过去拦在虞幸和方宵之间。

    和刻意收敛气势的虞幸不同,阎理站在这里就很有压迫感,他冷澹地说:「放开他,你没看到他手腕都红了吗。」

    美杜莎坐在那,双手捧着下巴,拱火似的:「陪小幸来之前就听他说过,他家里人对他很不好,今天一见果然如此。我说,你们竟然讨厌小幸,就快点放他走嘛~拽着人算怎么回事?」

    「差点忘了,还有两位客人。」方宵幽幽一笑,「怠慢了两位贵客,真是我的失职。我们家现在人不多,委屈两位跟园丁爷爷去客房休息休息了。」

    「怎么连道理都不讲的。」美杜莎垮起脸,「小幸~要不要让阎理把你哥揍一顿!」

    不过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罢了,难道还能强行留下他们三个?揍一顿就可以直接走人了——她所传达出来的意思大致是这样,这让方宵眼底的深黑更加阴森。

    虞幸看起来也被惹急了,直接同意:「好……」

    阎理看着就要动手。

    方宵忽然把虞幸胳膊一扯,挡在身前,像劫持人质一样用手半掐住他的脖子:「嘘……弟弟,你现在还处于激动之中,有些事等冷静下来之后再做,才不会后悔。」

    这声音就紧贴着虞幸的耳朵响起,也就是这么一句话,让在场三个推演者都感受到了一丝恍忽。

    诱导。

    美杜莎对此太熟了,第一个反应过来,这句话里含有很强的诱导能力,而且是冲击力很强的那种,虽然影响不了长期的认知,但想在短时间内改变一个人的某种想法太容易了。

    当然了,这种程度对付不了他们三个,她很清楚,哪怕这种诱导是针对虞幸的,声音离虞幸也更近,依然不会对虞幸的思考能力产生什么影响。

    只要虞幸作出正确的反应,他们就可以顺水推舟留在方府,兵分两路去探查了。

    目前发生的所有事,包括方宵可能拥有的能力和反应,都在他们拟定的计划之中。

    她只是在此刻认出了这个方宵涉及到的能力也是与她同源的,由此想到了一个问题——正因为她更加了解这种

    能力来源,所以特别能确定,在她的能力范围中,不包括任何和时间有关的元素。

    那个人身蛇尾的东西肯定和南水镇异变有关,可是除此之外,南水镇所有的时间异常,也一定是因为有另一个存在在维持,再加上那个医生给人带来的不可名状的感觉……

    光是这么一个镇子,就至少同时存在三种极高位格的力量!

    美杜莎在心中暗自思索时,阎理刻意让自己似乎是要斗殴的行为停了下来,有些痛苦地捂住额头。

    虞幸的反应更明显,他本来正在挣扎,想要脱离方宵的禁锢,在方宵这句话说完之后,他忽然一颤,双手死死攥紧方宵的袖子。

    「弟弟放心,我这次保证不欺负你,会对你很好,你的朋友们也是真的累了,看看他们吧,他们好像很困。」方宵依旧用他暗含精神扭曲的声音说着话,漆黑的眼珠在某个角度看去仿佛布满了漆黑蛇鳞。

    虞幸仿佛被他动摇了,茫然地看向自己带来的两个朋友,双手逐渐无力。

    阎理和美杜莎也是一副被什么东西蒙住了脑子的样子,他们好像正在竭力地想思考些什么,却无法做到,茫然懵在原地。

    「回各自该去的房间吧,这样对大家都好。」方宵已经察觉不到虞幸的挣扎,缓缓松开了手。

    虞幸不自觉重复:「回房间……」

    方宵嘴角的笑意增大,又一次使唤上了一旁站着的老园丁:「园丁爷爷,带客人去客房。」

    看着老园丁沉默不语地一手一个,将两人牵往了客房的方向,方宵也亲自带着虞幸离开。

    正如他所说,他要带弟弟回他们小时候住过的那个房间,自从弟弟离开之后,房间中的两张床就只剩下了一张,也是他从小住到大的。

    结婚后,他和明珠也不是特意收拾了一间新房共住,而是把结婚布置的喜房作为了明珠自己的房间,他仍然有自己一个人的空间。

    被他带走的时候,虞幸极为安静,仿佛已经在冲击之下失去了思考能力,像极了一个人偶。

    其实在表演出空茫模样的同时,虞幸一边记着路线,一边在心里思考一件事。

    他发现方宵用的这种能力,和张羽跟他形容的医生使用的能力十分相似,都是用某种言语达到自己的目的。

    千结和【她】这算是有了能力的重合吗?

    不,仔细想想还是不一样。

    【她】是不可名状,最擅长打破一个人的固有认知,让各种神秘的、不该被窥见的知识或影像充斥某人脑海,使对方无法承受,直至疯狂或者死亡,知道的越多越容易变成怪物,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因为【她】体系中的知识是真的足以让人类的身体机能产生改变,意识影响现实。

    当时的医生也是通过某种灌输的方式,让张羽在浑噩中做出医生想要他做的事。

    千结则不同,她的能力正是要利用人们脑海中的固有认知,通过扭曲、暗示、篡改等方式,使人在自以为清醒的情况下被悄无声息地改造。

    非要用最简单的方式来分辨的话,就是前者制造疯子,后者制造失忆,这种位格的能力自然不能以强弱来划分,每一种都很可怕。

    眼看着就要到方宵的房间,虞幸又开始想自己的舌头是属于什么领域。

    既能契合他鬼沉树的诅咒之力产生异维度的枝条,又有着一些言出法随的效果,似乎有点串烧,正是因为能力延伸向了几个不同的方面,才最难找到本质。

    暂时想不到。

    虞幸的思考暂时告一段落,因为他被方宵带进了房间,对方转而关上了门,而他也该从「恍忽」中醒来了。

    骤然回神的方家小

    儿子自然是愤怒和惊恐各有一半,虞幸阴沉着脸骂了两句,在看到方宵的不为所动后,又有些害怕。

    「我刚才为什么会……」

    他要试探一下,住在这处院子中的方家人,究竟对镇上发生的一切有着多少了解。

    方宵示意他坐下:「有些东西你现在还没有接触过,不过等你重新融入家里,自然什么都会知道了。」

    「……」虞幸还是拒绝,「我不会留在这里。」

    「哈哈,我还以为我弟弟会在经历过刚才那一幕之后,害怕得不敢再反驳我了呢。」

    房中的桌上有一壶茶水,茶壶和茶杯是一整套,看做工似乎是流传下来的古董。

    方宵给虞幸倒茶的时候,一举一动都有那么点涵养深厚的大世家子弟的气息,可惜倒完茶他先喝了一口,那一口闷的样子又给这个骨子里的狠戾人士打回原形。

    「看来是弟弟在外面闯荡的这段时间,也积累了不少遇见奇闻异事的经验。就像你写信告诉我的那样,你在那些荒凉的小村子和坟地里就长了不少见识。」

    方宵看着虞幸:「喝。」

    虞幸知道这里的茶水和食物都和镇上的一样,应该会增加认知扭曲程度,不过他的舌头就是个中转站,即使方府的吃食比镇上的威力大得多,他也不是扛不住。

    在方宵的注视下,他缓缓喝了两口。

    方宵的话算是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想,果然,他会在疗养院里收到方宵的来信,是因为两人本就有书信往来。

    他甚至还在信里主动跟方宵提到了之前经历的事,所谓荒村和坟地,不就是棺村和墓宫吗?

    可是他哪里犯得着跟这样一个哥哥通信呢,明知家里是什么样的情况,还上赶着把自己的信息往哥哥手里送,究竟是因为什么?

    不管怎么想,写信的时候,「方幸」应该都是信任着方宵的才对。

    想到这一点,虞幸收敛了神色,捧着茶杯语气低沉,仿佛有着满心的失落:「……我还没问你,为什么要把我骗回来。」

    「骗?我让你回家来看看,交代了家里成员的状况,还邀请你一起过瑞雪祭,哪一句是骗?」方宵放下茶杯,一手撑着下巴,在没有人打扰的情况下,他得以好好地看着虞幸。

    他的目光仔仔细细地记录着虞幸脸上的每一个细节,语气里竟然带上了刚刚在外面不曾有过的温柔:「弟弟,看看周围,这个房间很熟悉吧?你走了之后,房间的陈设我一点儿都没动,中途他们把你的床撤走了,等我当家作主,又把床搬了回来。」

    「所以,它跟你记忆中应该是一模一样的,看着这些,你就没想过从前吗?」

    虞幸配合地环顾了一下四周。

    方宵说一模一样应该就是一模一样,反正他脑子里也没有这个角色小时候的记忆,但仔细一看,明显能感觉到房间布置的精细,在这处好像正缓缓败落下去的宅邸中,这个房间应该是唯一一间维持着往日奢华的房间了。

    在屏风一侧摆着两张并排的单人床,距离相隔不远,成年人是可以睡上去的,但如果是小孩应该会睡得更舒服。

    这就是两个小孩以前睡的地方了啊,离窗户有些近,难怪会被李保姆偷窥。

    但是方宵居然会主动保持房间布局,甚至一维持就是这么多年,可想而知,他对弟弟的感情绝不是传闻中那样肤浅。

    抢东西是真,害得弟弟被父母打骂是真,但……在弟弟被母亲打伤卧床半月的时候,方宵流露出来的温柔或许才是一切行为的真正解释。

    「我记得。」虞幸心中有了想法,目露哀伤地回视方宵,「那你还记得你跟我说的话吗?」

    方宵一顿,笑

    意仍旧:「哪一句呢?」

    虞幸按照不忘居中对小少爷经历的描述,缓缓道:「你说,得到的越多,要偿还的就越多。」

    得到的越多,要偿还的就越多。

    被打惨了的小少爷当时听到哥哥说,真羡慕,你已经还完了。

    挨打一定是所谓偿还的一种方式,而之所以他能还完,都是因为他根本没有真正得到过多少东西。

    那些东西,都到了方宵手上。

    如果方府里蕴含着某种规则,那么少年时的小少爷就是在方宵的庇护下才没有深陷其中。

    相反的是,抢来了更多东西的方宵,或许永远也还不完了。

    虞幸感觉这种事跟现在有些相似。

    他在方府吃的喝的东西越多,认知扭曲就会越明显,或许还有别的,比如他和方家人有更多交流,接受了方家人的热情和善意,一旦心中有片刻松懈,一定也会增加他的认知扭曲程度。

    如果这是从他们小时候就已经存在的规则呢?

    方宵岂不是替弟弟挡了太多的认知扭曲的坑,而且就他这种主动的行为,他应该是知道这个规则的。

    不,应该是两个孩子都知道。

    吃喝住都在一处,方宵能很直观地看到弟弟的不受宠和痛苦,也能看见弟弟想逃离家中的那颗心,于是他牺牲了自己,用一种另类的保护方式换取弟弟一身清白地逃离了魔窟,而他自己则永远陷落于此,一辈子没有踏出南水镇半步。

    或许正是对这件事心知肚明,逃出家的小少爷才会和方宵维持着信件交流,对方宵保留了很大一部分信任。

    只是这种信任绝不该交给现在坐在他对面的这个,不仅要他喝茶,还试图让他永远留在方家的人。

    「小时候我没有得到什么,所以很轻松的就能还掉。」虞幸又喝了一口茶,「我能走多亏了你,可现在你却要我回来。」

    【鉴于大环境如此,

    方宵笑意澹了些。

    「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哥哥。」虞幸难过到眼中的光仿佛都熄灭了,「是你给我寄最后一封信的时候吧。」

    他将串联起来的信息当做筹码,在此时一点一点扔出:「那封信的笔迹和你不像,你好像忘了怎么作为人去写字。在那封信里,你第一次提起妈妈想我,转告她想跟我说的话……」

    「你在写那封信之前,才把我们有联系的事告诉了别人,对吗?」

    从信任者变成帮凶,只需要不断积累的认知扭曲达到顶峰。

    方宵一直在方家,逃也逃不掉。

    他的扭曲程度或许从未停止过增长,但只要有余地,他就仍在反抗,从少年时期方宵的能力来看,他应该会成长成一个很厉害的人,事实证明厉害不足以形容他,他不断的得到、得到、得到,足足坚持了这么多年,护住了和弟弟之间最后的默契。

    然后不知道在哪一个时刻,原来的那个方宵支撑不住了。

    情感的天平一瞬间倾倒,他曾经向着弟弟,现在,则向着方家——这整个方家,也都属于他了。

    「弟弟啊,原来你知道。」方宵看到虞幸的表情,忍不住伸出手来,似乎想像小时候唯一一次敢直接流露出温柔时那样,摸一摸痛苦的小孩的脑袋。

    他的手掌最终还是遵循本心地落在了虞幸头上,揉了揉,神色中却透出几分危险:「既然知道写信的我已经变了,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虞幸抬头。

    方宵看着他,黑沉沉的眼睛似乎在等待他说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答桉。

    「我想回来看看你

    。」虞幸闭了闭眼,「我想看看你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哥哥。我还有一丝希望,希望你没有失去自我。」

    「这个家本来就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只有你。」这种情况下,他没有提到园丁爷爷,免得给老园丁带来灾祸。

    「我本来想着,回来看一眼,如果你也变的和他们一样,我就跑,就再也不回来了,所以我带着两个朋友,他们都挺能打的,我以为他们能保护我的安全。」

    虞幸苦笑一声,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可是没想到,你拥有了让我不能理解的能力。」

    「真是抱歉了,弟弟。」方宵被这个不露破绽的说法说服,他眼中的探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尽在掌握的从容,「我曾经对方德明的信念嗤之以鼻,我假装听话,为的就是有一天能把他拥有的全部夺过来,不用再受到他的控制。」

    「但是现在或许正如你所说,我变了,我也接受了方德明的信念,但我依然要取代他,这个老东西只会得到痛苦的临终生活,而他守护的信念,也将在我手里发扬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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