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纵壑鱼(2)(2/2)
作者:吴小舰

    那奸贼手走上前去,解开了捆缚风落问的麻绳,却趁机暗暗使出血刃指的功夫,将他大哥的全身经脉震断,即便不死,今后也成了废人。”

    白衣雪身子一震,心想:“血刃指在江湖中早已销声匿迹,还道久已失传,然而萨狮陀、独鹤都会使这门阴毒的功夫,祸毒原来在此。”哽咽道:“祖师爷……”

    百里尽染道:“风落问受了他的暗算,昂首而立,向着石漱情微笑道:‘三弟,你还是不了解你二哥……你……你当他真的会放过我们吗?’

    那奸贼听了,干笑道:‘大哥冤枉小弟了。我们兄弟三人难得再次相聚,大哥和三弟何不就此留下来,共同为大金皇帝效力,大伙儿尽享荣华富贵,岂不快活?’

    风落问喝道:‘二弟,金人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令你求荣卖国,甘为胡虏之鹰犬?’

    那奸贼脸上一阵红一阵青,说道:‘大哥,自古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看那赵氏昏庸无能,大兴花石纲,劳命伤财,民心早已尽失,你我兄弟为何要替他卖命?’

    风落问冷冷地道:‘因此你就降了金贼?’

    那奸贼“哼”的一声,说道:‘当今大金皇帝英武圣明,威加四海,澄清宇内不过是早是晚,大哥、三弟何以执迷不悟,要行螳臂当车之事?’

    石漱情道:‘二哥,此言差矣。我等皆是汉人,祖上亦世代为官,可谓蒙恩累世。你如今投了胡虏,他日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风落问大声道:‘由来富贵三更梦,何必楚楚苦用心。老二,人生不过短短的数十年,昧着良心求那些个高官厚禄作甚?百年之后,还不都是土馒头一个?大丈夫立于世上,但求问心无愧足矣。’那奸贼默然不语。

    风落问语气转柔:‘二弟,只要你悬崖勒马,我还认你这个弟弟,我们兄弟三人只要在一起,何愁干不成一番大事?’那奸贼一时沉吟不语。

    石漱情还道他听了大哥的药石之言,有所回心转意,说道:‘如今隆佑太后已在南京应天府迎立康王登基,众所归心,不日康王就会挥师北上,驱逐胡虏。二哥,你此时回头,犹未晚也。’

    那奸贼哈哈一笑,说道:‘赵构本是我大金的帐下俘虏,侥幸走脱而已。此人胆小怯懦,能成什么气候?又何谈什么北伐?他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我大金神武皇帝铁骑一旦南下,不须一年半载,便可踏平江南。’

    风落问听了裂眦嚼齿,喝道:‘狗贼,你是铁了心么?’蓦地伸手一探,夺过身边一名神鹰坊武士的单刀,奋力向那奸贼砍去,那奸贼侧身避开。他周遭的众神鹰坊武士一拥而上,刀枪并举,砍刺在他的身上,风……风老英雄登时气绝。”

    白衣雪泪水盈眶,哽咽道:“祖师爷视死如归,捐躯报国,是一位铁骨铮铮的大英雄!真英雄!”

    百里尽染叹道:“是!石漱情眼见大哥没了气息,兀自双目圆睁,立在当地,不肯倒下。他走上前去,站在他大哥的身边,淡淡地道:‘二哥,当初我们兄弟三人结拜之时,曾约定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今日大哥去了,你我又怎能独活?’

    那奸贼只怕他将心一横,毁了那本《金兰笺谱》,大叫:‘三弟,有话好说,切勿……’

    石漱情不予理会,双手一搓,那本《春秋》顿时化作了无数的碎片,随风四下飘散。奸贼目瞪口呆,一时说不出话来。

    石漱情凄然道:‘大哥,我来了……’纵身一跃,从山崖跳了下去……”

    白衣雪已知石漱情其时并未身死,也禁不住“啊”的一声。

    百里尽染道:“当真是老天有眼,他从山崖跳下,却被岩壁上的树桠挂住了身子,虽受重伤,却也就此捡回了一条命。那奸贼见那山崖坡陡谷深,黑黢黢的一眼见不到底,只道他已身死,不久悻悻离去。

    待得次日天明,石漱情悠悠醒转过来,初时还道自己已然下了黄泉,山风一吹,方才醒悟尚在人世。好在他轻功了得,虽是受了重伤,慢慢地从谷底爬了上来。

    他站在山崖之上,举目望去,山雾缭绕,人去山空,当真是恍如隔世。他一番搜索,大哥以及昨夜激斗中毙命的神鹰坊的武士尸首,尽皆不见,想来都已被那奸贼带走了。

    冰轮斜挂,空山寂寂。石漱情独立山巅,北风拂体,顿觉遍体寒意,忍不住放声嚎啕大哭起来。

    他本死意已决,欲追随大哥共赴黄泉之路,岂料此回竟是大难不死,心想莫非是大哥地下有知,叫他不可轻易赴死,日后再为他报得血仇?心下又想,也不知蒋碧书是否突出了重围,护得《金兰笺谱》没有落入奸贼之手?此际他是否已经到了觉山寺?

    想到这里,他向着昨晚大哥殒命的方位,拜了三拜,忍着悲痛一路向觉山寺寻来。一来他身负重伤,行动缓慢,二来一路上又为避人眼目,不得不拣些人迹罕至的小道而行,因而直至第七日,方才赶到觉山寺,与蒋碧书相见。二人重逢,自是又悲又喜。

    石漱情养伤期间,拿了那本《金兰笺谱》来看,方才知道那奸贼心机过人,即便是藏在墓地这种极其隐秘的地方,他也留了一手,那本《金兰笺谱》被他撕去了一部分,只是一个残本。”

    白衣雪闻言一怔,道:“此贼之黠智狡算,当真是举世无匹。”心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这当是蒋碧书的说法。此前《金兰笺谱》在他的手中,不知他见到这本旷世奇书,会不会也生出贪念,偷偷撕去了其中的一部分章节,而顺势栽赃于陆忠平?”但他眼见百里尽染说到风、石、蒋三人,语气中均是满满的尊仰之意,此念头也仅在心间一闪而过,不再多想。

    百里尽染道:“是啊。此后养伤的一个多月里,蒋碧书发现石漱情时常一个人拿着《金兰笺谱》的残本,要不默默流泪,要不呆呆出神。他心知石漱情屡遭变故,心情阴郁,便想着法子与他聊些无关紧要的的事情。

    忽有一天,蒋碧书从附近的草市打了酒菜回来,发现石漱情已然不见了踪影。他留下了《金兰笺谱》的残本,并附上一封书信。书信中说,自己罹遭诸多异变,已是心如死灰,此番独自南下,欲寻一山明水秀之地,了却残生,请蒋碧书切勿前去找他,来生倘若有缘,再续兄弟之情。蒋碧书本欲将他追回,但见他信中言辞决绝,思忖再三,只好作罢。

    蒋碧书携了《金兰笺谱》,也离开了觉山寺。他自觉暴露了行迹,陆忠平岂能善罢甘休?上京是不能回去了,于是他选了一处偏僻山村,隐居了下来,自此勤修《金兰笺谱》,终成一代绝顶高手。”

    白衣雪道:“那他自此与石漱情前辈音问断绝,再无联系?”

    百里尽染道:“直到多年以后,蒋碧书碰巧从一位南方来的朋友口中得知,石漱情一路南下,来到了水乡江南隐居了下来。他多年饮冰,却是难凉一腔热血。隐居了数年后,石漱情便重振精神,在隐居之地开宗立派,广收门徒,教授他们武艺,意欲等到王师北伐之时,助上一臂之力,可惜……乱世之人志弱心浮,终是难成大业,他直到自己油尽灯枯之日,也未能遂愿……”

    白衣雪怅然若失,缓缓地道:“石老前辈壮志未酬,抱憾终生,着实令人伤感。”

    百里尽染道:“好在石漱情的弟子后辈们,如今继承了他的遗志,若能完成他们先师生前未竟之业,石漱情在九泉之下,也当含笑了。”

    白衣雪道:“哦?愿闻其详。”

    百里尽染道:“石漱情自知年岁渐大,在他有生之年,想要报得大哥和家人的血仇,希望越来越渺茫。他有志难酬,只得将报仇之望,托付给他的后人,便在江南创立了一个新的门派,唤作‘匡复教’。因他德隆望尊,乃开派祖师,名字中又含有一个‘情’字,弟子后辈们又将之称为‘情教’。”

    白衣雪“啊”的一声,大感讶异,期期艾艾地道:“原来大名鼎鼎的情教,竟是石……石老前辈所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