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风木叹(5)(1/2)
作者:吴小舰
    罗五弃了船桨,从船舱取了一根长长的竹篙,撑着小舟渐渐进得山中。溪水清浅,船底时而触及河底的鹅卵石,“嘎嘎”有声,遇到浅滩,罗五索性卷起裤管,下到溪水中,奋力推舟。

    如此又过了三炷香的功夫,到了一处浅浅的溪湾,小舟无法再向前行,停靠到了岸边。罗五指着眼前不远处的两座耸峙的山峰,说道:“白公子,那儿就是情人尖了,顺利的话,来回须要三个多时辰,我就在这儿等你们回来。”宋笥篟和白衣雪走下船来,与罗五作别,向着情人尖步行而去。

    二人一路并肩上山,时值暮春时节,苍峦叠翠,满树灿锦,沿途景色极佳,只是愈向上走,山道愈发陡峭,到了后来,有的地方仅能容一人通过。

    白衣雪心想当年宋君素来此落草,据险防扼,确是易守难攻,如此险峻的地方,何以叫作情人尖,实是令人费解,忍不住开口相询。宋笥篟道:“嗯,这倒有个传说。相传很久以前,有个穷苦孩子,名叫李方,幼年父母双亡,孤苦一人,靠着在山中打柴度日。有一天他进山打柴,回到家中,发现桌子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他甚是奇怪,向左右邻居一打听,邻居们也都说不知道。李方心想,定是哪位好心人看自己孤苦伶仃,悄悄做好了饭菜。没想到其后数日,他每天打柴回到家中,桌子上都摆放着热饭热菜,令他十分惊奇。这一日他又照常外出打柴,却是存了个心眼,中途偷偷溜回家中,想瞧瞧这位好心人到底是谁,这才发现家中来了一位十多岁的小姑娘,红唇皓齿,乌发披肩,正在生火做饭。”

    白衣雪道:“是他的亲戚或是邻居么?”

    宋笥篟微微摇了摇头,道:“都不是。李方见并不认识这个姑娘,于是走上前去,来到她的身边,鼻中闻到一股浓烈的香气。那姑娘猛然间见到他,先是吃了一惊,然后羞答答地低下头,不说一句话。李方就问道,‘姑娘,你是哪家的?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低声回答说,她叫阿仪,就住在深山之中。李方又问,那你为何来到我家,帮我每天都做好饭菜啊?阿仪听了,更觉娇羞,低着头半晌也不说话。李方见状,不好太过逼问,就说,我也不能让你平白无故为我烧饭,我每天给你家送一担柴吧。

    此后的一个多月,阿仪每天都来为李方洗衣做饭,却始终没有让他往自己的家中送过一担柴。李方心中过意不去,有一天等到阿仪忙完了,他挑起一担柴,说要陪她一起送过去。阿仪推脱不了,只好说自己也是孤苦伶仃,无父无母,家中其实并无一人。李方听了又是伤心又是感动,二人相处的日子一长,情愫暗生,阿仪就住在了李方的家里,自此二人相依为命,日子过得虽然贫苦,却也平静而又幸福。”

    白衣雪沉吟道:“这个阿仪,恐非寻常女子吧?”

    宋笥篟嫣然一笑,道:“你真聪明。阿仪其实未敢说出实情,她本是山中的一颗千年人参,一个月之前,李方曾将她从深山中挖了出来,看她已修炼成人形,心下不忍,就又埋回到了土里。阿仪心中十分感激,便每日来到李方的家中,为他做些家务,二人才有了这样一段缘分。

    这一天李方在山中打柴,遇到一位黑须道士。那道士拦住了他,说他身上有妖气,那妖怪善于变化形质,化身美貌少女,迷惑世人,与之久处恐命不久矣。李方如何肯信,只往家中走去,那黑须道士追上来说,我这儿有一道画符,你带回家去藏好,千万不可告诉别人,可以保你一世平安。”

    白衣雪道:“这个道士必有蹊跷。”

    宋笥篟眉间锁着一丝浅浅的哀伤,说道:“正是。李方将信将疑,将画符带回到了家中,也没有告诉阿仪。没过几天,阿仪忽地生起重病,李方四处求医无果,整日以泪洗面。阿仪问起自己的病情,见李方吞吞吐吐,心下起疑,一再追问,李方方才想起黑须道人的话来。阿仪叹道,‘李郎啊李郎,你好糊涂呀。’李方后悔不迭,赶紧将黑须道人给的画符拿了出来。就在此时,门口人影一闪,那名黑须道人走了进来,笑道,‘阿仪姑娘,你只要依了我,离开这个穷小子,我便饶你不死。’原来这黑须道人乃是山里的一头蜈蚣精,他贪恋阿仪的美色,一直想将她据为己有。”

    白衣雪恨恨地道:“这厮果然不是好人。”

    宋笥篟道:“阿仪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与蜈蚣精打斗起来,两人从屋内一直打到了山上,阿仪终因身子虚弱,败下阵来。蜈蚣精恶狠狠地问道,‘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究竟应允不应允?’阿仪冷笑着说,‘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蜈蚣精恼羞成怒,说道,‘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就用蜈蚣剪杀死了人参姑娘。

    阿仪死后,她的魂魄去找李方作最后的告别,告诉他二人只有来世再做夫妻,说完便飘然离去。李方悔恨不已,一路追赶着阿仪的魂魄来到山上。他痛不欲生,沿途咯出的鲜血,化作了漫山遍野的映山红,当他追到了山顶之时,二人遇风而化石,变作了一高一低的两座山峰,自此他们再也不会分离了。你看,他们就在那儿。”

    白衣雪顺着她的手势,抬头望向远处的山顶,果见有两座并峙相偎的山峰,一座比另外一座微微高出一点,神似一对情侣正在深情对视,窃窃私语。

    白衣雪叹道:“一对恩爱夫妻竟落得如此下场,那个蜈蚣精委实可恶。”

    宋笥篟道:“是啊。此事后来被王母娘娘知道了,她派人将蜈蚣精也化作了一块‘蜈蚣岩’,就在情人尖的山涧中。那蜈蚣高抬着头,每天都能看到情人峰,却是可望而不可及,让他的良心,永远都受到谴责和煎熬。”

    白衣雪道:“王母娘娘这事做得大快人心。”

    说话间二人来到了山腰处,山崖旁长着一棵硕大的松树,宋笥篟轻声说道:“到啦。”白衣雪见荒草中立有两座坟茔,墓碑之上写着“先考宋公讳君素先妣宋府君郭蘅之墓”,宋笥篟的父母死后正是葬在了这里。

    宋笥篟神色凄楚,在坟前盈盈跪倒,泪水漫眶而出,一时雨泣云愁,哀哀欲绝。白衣雪心下亦觉恻然,想到宋笥篟少失怙恃,双亲俱作坟冢中的一对枯骨,钟摩璧夫妇对她虽视作己出,但毕竟寄人篱下,受人庇护,须看他人的脸色生活,这些年过得当是敬小慎微。转而又想,宋师妹好在还知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每年能来双亲的坟前祭奠,然而自己活了这么大,竟连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也不可知,言念及此,不禁悲从中来,泪水潸然而下,比宋笥篟哭得更为伤心。宋笥篟见他如此动情,还道他是因为自己的身世而伤感,心底好生感激。

    二人哭了好一阵,才慢慢收了哭声。白衣雪陪着宋笥篟,从食盒中取出红藕、青团等祭品以及酒具,在坟前一一摆好,又插上了三根香烛。宋笥篟将祭祀的纸钱点燃了,袅袅青烟飘向空中,她磕下头去,心中默祷:“爹,娘,我……我今日将他带来了,给你们见上一见,你们若是有什么话,就托梦带给我吧。”

    白衣雪陪着她一起烧了纸钱,自己也在坟前恭恭敬敬地磕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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