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五章 最后的平静(2/2)
作者:望舒慕羲和

    这几个雷珍兰对此没有丝毫的怀疑。

    本来他们就没有得知外面情况的渠道,唯独眼前这位连富光和朝廷“早有往来、暗通款曲”。

    再者,连富光都是甲必丹了,是华人的头儿了,是整个东南亚华人在荷兰殖民地能干的最高官职,没有比这个更高的了。

    连都城巴达维亚的华人甲必丹,都决心反叛荷兰了,显然肯定是局势已经到了荷兰人一点赢的可能性都没有的地步了。

    这时候若还不信,那可真是傻了。

    他们对城中的荷兰人本就不甚在意,怕的主要还是城外回援的荷兰人。担心这边起事,那边荷兰人回援,把他们全都五马分尸。

    现在最大的后顾之忧也解决了,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干!现在就干!”

    …………

    城中。

    几年前巴达维亚奴工起义时候,邀请自己的朋友、那位叫史瓦兹的德国木匠来自己家做客的孙姓华人,正在院子里给猪添食。

    中国人是不讲究以德报怨的,讲究的是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历史上,红溪惨案发生的时候,这个叫史瓦兹的德国木匠,用擀面杖敲碎了自己好朋友的头,抢走了猪和财产,打死了所有的孩子——在供词里,他的确是用的“好朋友”这个词。

    但“可悲”的是,这一次,红溪惨案并未发生。

    于是这个叫孙涛的华人,和那个叫史瓦兹的德国木匠,依旧是很要好的朋友。

    距离糖厂奴工起义、巴达维亚全城戒严,已经过去了数年。

    这几年,在孙涛看来,一如既往,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勃良安地区的华人义军,和自己没关系。因为自己交得起人头税。

    移民锡兰,也和自己没关系。因为自己交得起人头税。

    荷兰人围剿失败,和自己还是没关系,因为勃良安地区的义军也打不到巴达维亚。

    自己在巴达维亚,过着安稳的小日子。

    幼小的孩子只死了一个,剩下的居然都活了下来,人丁兴旺。

    真是好日子。

    母猪产下的猪仔,长大了,马上过年了,就能杀猪吃肉卖一些钱,给老婆买些花布、给孩子买些糖果。

    真是好日子。

    闲下来的时候,把好朋友叫来,小酌几杯,熏熏微醉,然后睡觉。

    真是好日子。

    听好朋友史瓦兹说,欧洲现在又在打仗。想想巴达维亚的安稳,不免觉得庆幸。

    真是好日子。

    城外的事,和他没有关系。

    爪哇的事,和他似乎也没有关系。

    南洋的事,和他还是没有关系。

    至于整个世界,在他眼里,其实远不如自己猪舍里的这几头猪。

    这样的好日子里唯一的阴霾,就是听说城外的义军,居然攻下了井里汶。

    这让他有些担心,担心有一天战火会蔓延到巴达维亚。

    荷兰人或许不好,但万一城外那些“叛贼”更差呢?万一他们看上了自己这几头猪呢?

    他和大部分城中的华人中下层一样,害怕改变,害怕未知。

    虽然,听说城外那些义军或者叫叛贼们的口号,是废除华人的人头税,但是能不能做到,那实在是要打个大问号的。

    他们已经习惯了荷兰人统治的日子,至少,安稳、和平。

    至于说人头税、杀猪要交税、卖鱼要交税、时不时还要被强制摊派武直迷济贫院的钱,结婚要捐钱、死了要捐钱、找坟地还是得捐钱……

    但习惯了,也就那样了。

    他既没有一夜暴富的梦想,也没有阶级跨越的野心,稳定与和平,就是他们最大的梦想。

    井里汶打仗的消息,多多少少给他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想着今年过年供养老天爷的时候,还是要祈祷一下,愿这战乱不要波及到巴达维亚才好。

    站在猪舍旁,孙涛看着猪舍里准备宰杀的肥猪,心里盘算着杀了之后,要卖多少、留多少、哪些朋友亲戚得送一块肉、杀完猪之后都要请谁来吃年猪。

    想着这些简单生活琐事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阵钟声。

    那是甲必丹召集华人、宣读公司法令制度和命令的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