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七九章 决胜千里之外(六)(2/2)
作者:望舒慕羲和
    趁着这一波出让湖北、湖南给四川盐,保证大量资本投资的时候,把蒸汽机推出去。

    谁说蒸汽机的使用,非得先盯着纺织业呢?

    同时,盐井技术,是可以用来低效采油的,这是毋庸置疑的。既能打上百米的井,技术积累之下,陕西的油田也是可以发展发展的——玻璃制造业的发展和鲸海动物脂肪业的发展,以及盐井区劳动密集对照明的需求,都使得延长的油可以提上日程的。汽油柴油全扔掉,现在石油最值钱的就是煤油。

    等于是刘钰通过自己在封建王朝的地位和影响力,通过割两淮肉、给四川盐凭空变出一个两湖市场的机会,让一部分新投资直接应用蒸汽机。

    而对苏南淮北而言。

    在刘钰看来,运河被废,实际上,淮安这样的此时全国排名前八的城市,衰落就已经是必然的了。估计废了运河的二十年后,莫说前八,估计前十八都没影了。

    同时,淮河入海,整理灌区……

    以及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运河被废,保北不保南的潜规则被取消,大顺已经有了在黄河决口之后,不管,任其向北流解决两淮水患的先决条件了。

    一些次要的问题,比如雨季时候,运河排水冲田;旱天时候,运河卡水禁灌的问题,都伴随着海运兴起而解决了。

    也即是说,苏北地区的农业条件,马上就要好转了。

    淮南是煮盐法,又需要大量的林地提供木柴,这些都可以开垦成为土地。

    淮河入海,直接修整淮河灌溉区,使得淮河灌溉区的条件,完全可以发展农业了。

    中国有很多适合的棉花产地,但很多都是理论上的,对苏南的轻工业革命发展毫无意义。

    比如西域,那真是种棉花的好地方,但此时卵用呢?

    山东河南,那也是上等的棉花产地。

    但问题是那里是大顺北方的粮食主产区,巨大的人口压力,怎么可能鼓励种棉花?

    苏北则没有这个问题。

    在宋朝黄河南下之后,苏北地区一直就是粮荒区,几乎每隔几年就需要蠲免,救助,漕米赈济。

    这个此时的“破地方”、拿河南一个县都舍不得换除了盐的“穷苏北”,朝廷压根就没有考虑粮食安全的顾虑。

    刘钰要说:为了发展工业,让河南种棉花吧。

    估计能让人喷死,从皇帝到言官,都得狂喷,这是取死之道。

    但要说,让苏北种棉花吧。

    只要能保证苏北的棉花,能换到南洋的稻米,朝廷得蹦着高的同意,心想着总算不用每年二三十万两赈济了。

    而且,苏北地区的特殊情况,使得如果改革持续下去,是大顺的天下畿内地区,唯一一处适合资本大规模投入土地运营的地方。

    三个原因。

    其一,因为淮南要煮盐。

    所以,大片的土地,覆盖着草、树,尤其是一些荒滩,朝廷是有严格管控的。

    禁止开垦。

    目的就是为了淮南煮盐做燃料用。

    而刘钰是双管齐下的策略,要直接把这些土地变成可以开垦。

    四川盐把两湖地区抢到手,让淮南盐衰退,是一招;另一招就是晒盐法推广,晒盐法可以与盐票配合,但不容易与盐引配合,制度改革算是软件更新,为硬件更新做准备——这正是大顺的奇葩之处,先软后硬,很难做到先硬后软。

    这两招一下,淮南盐区即便不废,但大量的草场、林区,存在的意义也就不大了。

    都可以开垦。

    其二,小农区,和资本投入的大规模土地垦荒区,二者并不重合,互不影响。

    很多荒滩,只能大规模的资本投入,才有利可图。

    小农搞,三年就得撂荒跑路。

    比如这些滩涂盐碱地,是可以种棉花的。但,不是小农的种法。

    种一亩地的棉花,需要一亩地的草、一亩地的轮耕田、一亩地的养地田。

    比如,甲地种棉花,乙地要种草,用乙地的草,覆盖甲地,防止太阳曝晒水分蒸腾出现盐碱现象。

    丙地则种苜蓿、蚕豆、金花菜等,不要空着,防止土地反盐。

    而丁地,则预备第二年要覆盖棉田的草。

    这是淮北地区的老经验,但显然这不是小农玩得转的。

    要小农种,最多三年,土地盐碱化、失去肥力,种啥也不会长的。

    资本投入则不同了,人力又便宜,地也便宜都是荒滩,而苏南即将迎来一波对外出口的新高峰,正是急需棉花的时候,如何能不赚钱?

    其三,还是蒸汽机的使用。

    水利设施,也需要动力提水。

    大规模的农田,才让拥有者有改良的动力,也有改良的资本。

    哪怕是挖水渠呢,一户户小农是不可能挖水渠的。要么归集体所有,要么归资本所有。

    伴随着苏北盐业和运河产业的瓦解,大量的失业人口,都可以提供廉价的劳动力。

    要是不想去南洋的种植园,那就留在苏北摘棉花呗,或者去松江府当包身工去工厂干到死。

    故而刘钰对这一次盐业改革的想法,就和别人大为不同。

    比如朝中整天头疼的“川盐侵楚”问题,别人老想着怎么杜绝,刘钰的思路则是直接把楚划给川,在扬州收盐税,和在某种意义上另一个时空的大顺革命老区夔州收盐税,有何区别?

    让楚地归川盐,那不就没有“侵”这个字了吗?类似于不给钱就不算卖的思路,这不问题就解决了吗?

    原本不得不把两湖划给两淮,是因为运河和盐业之重,关系到大顺的财政。

    现在运河被海运取代、紧急财政被对外贸易取代,这还非得把湘楚归两淮,这不就是标准的刻舟求剑思维?

    让淮南烧木柴煮出来的盐,逆流而上到武汉;去和用天然气煮的盐、顺留而下的川盐去争。哪来的自信呢?

    这种自信的先决物质基础,是一种冒着黑烟、逆流顶风也能运货的船。但显然,现在并没有这玩意儿。

    只要没有冒着黑烟能逆流而上的这玩意儿,便不收盐税都争不过,这是明摆着的事。

    大顺对准噶尔战争的结束和对俄勘定边界的完成,陕资入川就已是必然了。江南顶不过徽商,难道在陕西投资种树?不去四川去哪?这时候要推一把,而不是往回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