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外交讹诈(2/2)
作者:望舒慕羲和
    那些参与勘界的官员,至少懂得三角函数和经纬度。懂得三角函数的炮兵,不会落后太多。

    从前线的消息反馈来看,大顺的重步兵也不差,虽然在这个去甲而追求队列机动性的时代,这是落后的、错误的、反时代而动的。

    可对小规模的劣质棱堡攻防战而言,却又很有效。

    老伯爵以及朝中的重臣们对前线战况的分析基本一致:一支三十年战争水平的冷热混编军团步兵、强力的肉搏精锐重步兵、数量庞大质量稍差的炮兵、优秀的围堡能力和奇怪的飞行侦查术、让俄国羡慕的后勤和财政能力。

    长期拖下去,对俄不利。需要迅速议和。

    老伯爵来之前,俄国的底线是黑龙江,适当可以在石勒喀河问题上让步。

    而现在,这几条看起来纯粹是讹诈的条件,让他来之前定下的底线彻底失去了意义。

    白色的船帆穿行于大海,破碎的世界勾连在了一起,外交就再也不是两国之间的事。

    大顺明白俄国什么时候会脆弱。现在拿不回的东西,在脆弱的时候自然会拿回来。

    大不了,不谈了,达斯维达尼亚。等到你和土耳其开战的时候,背刺一刀贝加尔湖,你奈我何?

    若是胆子大,大可以赌一把。

    赌大顺其实也没有继续打下去的意思了,只是在外交讹诈。

    老伯爵也是赌徒,年轻时赌赢过,老了这一次扶植伊丽莎白登基赌输了,胆子终究还是小了。

    他戴上了眼镜,明明可以一目十行,却用一种仿佛老迈的感觉细细读着条件,心里快速地思索着对策。

    半个小时后,老伯爵终于开口。

    “贵国的条件,是无理的。难道两国的土地,不是靠辩论道理才能够区分该属于谁吗?贵国的条件,完全没有道理。”

    刘钰闻言,心想你年轻时候也是西欧各国谈笑风生的外交官,讲道理、讲格劳修斯那一套国际法,我可讲不过你。很多专有名词我可没学过。

    “今日不辩理。”

    “辩理,那是日后史学家要做的。我们要做的,只是签订条约。是非功过,留与后人。”

    既然不准备讲道理了,刘钰的语气也尖锐起来。

    “如果道理有用,此时科斯坦丁尼耶还应该叫君士坦丁堡。你现在同我讲道理,那么彼尔姆、梁赞、西伯利亚、喀山,这些被你们吞并的,又去同谁讲道理呢?”

    “况且,该讲的道理我已经和贵方的萨瓦伯爵讲完了。如果你们可以集结一万人的军队去黑龙江,那么今天自然我也不会坐在这里和你谈。既然你们不能,那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这是我方的要求,我希望尽快看到贵方的回应,以证明贵方的诚意。冬天马上就要来了,棱堡缺乏蔬菜,长久围城,坏血病也会要了那些哥萨克的命。从欧罗巴派兵到这里也不现实,我希望您能慎重考虑。”

    “如果彼得可以为了出海口和瑞典打一场持久的战争,华夏天子也愿意为肃慎故地打一场持久的战争。我天朝地大物博,至少不需要把寺庙的钟都融了去铸炮。”

    “燧发枪、野战炮,这些都是白银和黄金可以解决的。恰好,我们不缺钱,法国人、英国人、荷兰人也并不缺可以抵达东南亚的船。”

    “三天之内,我需要看到您的回应。”

    丢下对方不可能接受的谈判要求,刘钰做出一副爱谈不谈的样子,主动权握在手,即便现在他是最希望迅速结束谈判的人,却必须做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态势。

    老伯爵被刘钰忽悠出的“富庶”无奈了。

    这不是觊觎富庶的时候,而是恐惧富庶的时候。

    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的。

    三天后。

    老托尔斯泰伯爵拿出了俄国的条件:黑龙江为界。

    刘钰暗松了口气,上来就直接拿出这样的条件,意味着对方可以让步更多。而自己,已经算是达成了皇帝的底线。

    所以,他没有接受,而是继续用逼迫的语气,否定了这个条件。

    六天后。

    俄国再次松口。

    黑龙江以北五十俄里为界。额尔古纳河作为黑龙江源头,同属上述条件。

    刘钰还是不松口,但为了表示诚意,原本沿着勒拿河画的那条竖线,沿着纬度线向东横了一道。

    二十天后,东线再度传来消息。

    俄国在黑龙江上游的最后一座堡垒,解围失败。

    从雅库茨克抵达的八百援军,和在那里围城的一千朝鲜火枪手、五百府兵、部分水师精锐、和一些京营精锐、当地朝贡部落发生了开展以来最大规模的一场野战。

    俄军损失四百,守军突围失败,宣告投降。大顺这边伤亡大致相当。

    这证明了老伯爵等人的判断:没有野战炮兵优势,大顺的冷热混编厚方阵,面对哥萨克至少可以保持不败。

    在东欧平原,五万人规模的会战,大顺军低机动性、笨重、过厚、容易被炮击、易出现脱节露出破绽的弱点,会招致大败。

    但这种千余人规模的小型战斗,劣势并不大,可以依靠人数和炮兵数量弥补。

    石勒喀河上的一座堡垒还在被大顺军围困,没有攻城,大批的当地部落这一次选择站在看起来能赢的大顺一边。严酷的冬天马上就要来了,这样的天气里不出三个月,被围困的堡垒就会因为坏血病而丧失大半的战斗力。

    消息传来,俄国人再退了一步。

    或许是受了刘钰直接以纬度线划界的启发,俄国人退到了刘钰一开始的设想。以黑龙江江口以北五十俄里为界,沿此纬度线向西连接黑龙江上游。

    作为回报和诚意,刘钰拿笔把克里米亚问题划掉,表示他刚刚听说了克里米亚鞑靼掠夺俄国人为白奴的行径。

    鉴于大顺在法律层面上取缔了奴隶和贱籍,对此消息感到无比震惊,所以决定不支持克里米亚鞑靼了。并表示会派使者前往克里米亚,教化一下鞑靼人,和他们讲讲道理,抓人当奴隶是不好的行为呢。

    顺便,派一些京城的喇麻“顺路”去一趟土尔扈特部,慰问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