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一章 巴达维亚的必然(上)(2/2)
作者:望舒慕羲和

    而巴达维亚那边又经常扣押商船,使得海商们去往巴达维亚基本赚不到钱,只能贩卖一些人口,免得空船。

    不是卖给荷兰人,荷兰人担心巴达维亚的华人越来越多难以控制,出台了各种政策,控制巴达维亚的华人入港。

    而是卖给当地的“同胞”,那才是真正买奴工的人。

    颠簸的船舱内,船长饮着酒,和几个副手吃着酒菜,笑道:“这群穷鬼上了船,可就下不来喽!到了那边,都没有荷兰人的居留许可证,只能在甘蔗园里做黑工。敢跑,敢多要钱,人家园主在那混了多少年?只要告诉荷兰人,没有居留许可证的,就得去挖河堤服劳役,还不如在甘蔗园子里干一辈子呢。”

    几个副手也是哈哈大笑,反正到了海上,那些诱骗的面孔就不需要再保持了。

    荷兰人为了防止华人拥有反抗力量,很“仁慈”的免除了华人的兵役,但是要缴纳人头税。

    使得华人几乎都是一群待宰的猪羊,没有当兵的经验,也没有强大的组织。

    找了一些华人富商做包税人,间接统治、以华制华,刻骨的仇恨和矛盾,都是压在那些当狗腿子的包税人身上,而不会有人清醒地告诉他们残酷压迫的真相是背后的荷兰人。

    一座座华商富人投资的甘蔗园,需要大量的劳工。

    而华人劳工一则需要办理很麻烦的居留许可证,二则需要缴纳人头税。

    包税制下,缴纳人头税不可能从每个人手里收取,荷兰人在南洋没有这样的基层控制力,只能靠包税人收。

    园主们隐瞒这些奴工,不需要缴纳人头税,而只需要向包税人们行贿一笔钱。

    同样,这些做奴工的同胞若是受不了苦想跑,则会有包税人带着人过来殴打一番,亦或是杀鸡儆猴,将几个闹事的抓到荷兰人那,作为没有居留许可证的黑户,就得给荷兰人做奴工、修堤坝,一直做到死。

    巴达维亚城里的小商户、小商贩华人们,恨那些被荷兰人当转嫁矛盾的富商包税人;甘蔗园里的奴工,也一样恨都是同胞、说着一样方言的园主。

    在荷兰人的挑唆下,南洋的华人几乎成了两个民族,彻彻底底成了一盘散沙:有钱的有文化有能力组织的人,做狗腿子;没钱的、人多的、有力量来保护自己性命的,却先恨狗腿子,没有人告诉他们真正的压迫者藏在背后。

    这些事,跑巴达维亚的船主们闹不清,也不在乎。

    他们知道自己卖的是什么。但在他们看来,这就是个生意而已。

    荷兰人直接去广东福建买茶买瓷,巴达维亚不再需要这些海商们做中转,能卖卖人口,也好过去的时候空船。

    但在出航之前,他们看到了贸易公司的那条自由贸易号,带来了一些震撼。

    “我说,你们见到没?那个贸易公司的大帆船?他们啥时候能造这么大的船了?比那些西洋人的大船还要大呢。”

    呷了一口酒,船长感叹着在福建起航前的见闻,那艘大船的巨大阴影让他的海船像是一艘小艇。

    “那还有个看不见?在福建停着装茶呢……要不说,人家是做大买卖的。娘的,要是能卖茶叶给那些西洋鬼佬,谁愿意卖人口?”

    “那船那么大,这要是跑一趟西洋,不得百十万两银子?”

    带着七分羡慕、三分酸意,船上的这些人心里也是不爽。

    胳膊拧不过大腿,西洋人有那么大的公司,有枪有炮有战舰,他们这些散沙一样的船主哪里争得过西洋人?除非有人组织起来,可朝廷不组织,私人组织,那可是犯忌讳。

    前些年往巴达维亚运茶叶,被荷兰人扣住,眼看着利息一天天增多、茶叶逐渐老化,只能按着荷兰人给的低价卖出去。

    虽发了誓言,日后傻子才往巴达维亚运茶叶,可也只能到此为止了,这份气也只能咽下去,否则又能怎么样呢?

    “那些大买卖人,前些日子都往松江跑,去入股。可惜咱们没什么大钱,等咱们得到消息的时候,股都分完了。你们想想,往天津运漕米,又能携带私货,若能干上这个,谁来干这等行当?”

    船主酸溜溜的说起前些日子在福建引发的风波,几个副手也嘟囔道:“没办法,那边的人有本事。漳州帮福州帮那群跑东洋的,都没了脾气,有啥办法?人家后台是谁?福州帮、漳州帮跑东洋的后台,哪能比得过人家?”

    “要我说,这买卖日后越来越难做了。卖人,都不怎么赚钱了,也就省着空船。你听说没有,巴城的糖价,又掉了?”

    他们没学过太多经济学,但却知道,若是糖价一掉,这甘蔗园就难做。

    甘蔗园难做,奴工的价格就低,甚至可能卖不出去。奴工卖不出去,他们跑巴达维亚就得放单程,放单程就赚不到几个钱。

    船主无奈道:“看看吧,等过一阵要是买卖真的做不下去了,就带着船去松江,看看那边能不能入个股什么的?人多,劲儿才大。西洋人凭啥啊?不就凭着有个大公司,人多、钱多、船多、炮多吗?”

    “总是拦咱们的船,你看看他们敢不敢拦那艘自由贸易号?”

    自由贸易号,只是一艘武装商船,真要对战连刘钰一直吐槽的巡航舰都打不过。

    但这么大得船,而且还是中国的船,自郑和后第一次出现在南洋,甚至可能第一次要去欧洲,这对南洋的海商们而言,依旧带来了极大的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