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逆刃尾牙,当年情(1/1)
作者:一梦当年人白首
    扬州城内,巨鹿阁。

    陈玉知勾着花骨与众女一同踏入烟花之地,只因陆小音想见识一下《洛神赋》的笔走龙蛇,这青楼早已不似从前,就因为当日王献之提笔疾书,此时已然被文人墨客当成了一处圣地,故而这生意更是蒸蒸日上。

    几女一同踏入巨鹿阁,才进门便成了焦点,在某些人眼里,这一袭黑袍的陆小音要比花魁更加绝美。

    酒壮怂人胆,片刻光景便有许多男子上前邀约,亦不乏一些个自以为是的富家公子,言语轻薄下还打算动手占些便宜,可陈玉知怎会让他们称心如意?故而一脚一脚极为用力,将挑衅之人统统送出了巨鹿阁。

    老鸨在楼阁上大惊失色,她自然是认出了青衫模样,当日与那个白净书生一同前来的俊俏小哥,王献之与安若初之事她略有耳闻,更对青衫身份早有猜测,故而让侍从迅速清场,连达官显贵都未能幸免。

    “公子,今日怎么有闲情来巨鹿阁?不知您那位书生朋友可有一同前来?”

    陈玉知朝《洛神赋》指了指,三位女子抬头看去,见第一字便陷入其中,青衫言道:“来瞧一瞧洛神赋而已,稍后便会离开……给你们添麻烦了。”

    老鸨讪笑,挥着圆扇搔首弄姿,言道:“公子说得什么话呀,您能来巨鹿阁简直令此蓬荜生辉!”

    陈玉知并未多言,给了她几两碎银,随后安排了一驾马车,众人朝豫州而去。

    陆小音探出脑袋,见青衫一人驭马,便伸手替他轻轻捏肩,言道:“卢叔叔也善丹青,更是收藏了许多书圣佳作,这《洛神赋》在我看来更为传神,说一句远超书圣也不为过!真想见一见当年的扬州花魁……”

    青衫挥动马鞭,含笑瞥了瞥肩上玉手,言道:“书圣一生皆在行书,总不可能每一次都惊艳人间,所临摹之帖也须配合心境才行,当日王献之有感而发,一笔一划里都是倾慕与怜惜……哎,只可惜他成了鬼仙,当年在漠北曾惊鸿一遇,虽说大家仍旧一见如故,却还是感觉疏远了许多,人走天道,而他选择了鬼道,但愿来日不会成为敌人,如此便好。”

    陆小音似懂分懂,手却没有停下,仍在不停替青衫解乏,打趣道:“你评价别人倒是如老先生一般,也不晓得是否在吹牛,何时也替我们赋上一曲?”

    “就是,就是!”

    马车内两姐妹也开始起哄,掩不住三分笑意,花骨陪着嫂子们不敢多嘴,青衫笑道:“这有何难?小爷在剑道上也颇有造诣,行书于笔锋中尚能剑气纵横,虽说比不上书圣一般惊艳,但也绝非寻常儒生可比!”

    陆小音翻了翻白眼,朝他腰间掐去,碎道:“整天胡诌,我们可不信。”

    青衫仿佛一个受了气的小媳妇儿,闭口不言埋头赶路,几日后终归盘阳,而这从前熟悉的五郡早已变了模样,那一日天崩地裂,邙山一分为二,所幸青灯寺并未受到波及,只是山道崩塌,如今想要上山颇为费力。

    入盘阳已是深夜,一队黑骑将他们迎入王府,单儿与双儿并不陌生,毕竟这府邸乃是当年的最后一缕缅怀,众女被安排在此等候,陈玉知一人进宫。

    单儿与双儿径直走向偏院,路过无字墓碑时,停下与“青萝”叙旧了好一会儿,陆小音则将一沓符箓交给了青衫,言道:“这是你当年给我的符箓,如今我与姐姐们都可自保,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话语听上去有些伤人,陈玉知却明白此乃女子独有的关心方式,当即也不迟疑,接过符箓后摸了摸她的脑袋,一吻狠狠印在额头,柔声道:“等我回来……明日带你们好好逛逛盘阳!”

    “恩,小心。”

    青衫一人负手而行,入皇城如逛市井,没有士卒敢阻拦这尊杀神,曹宣兵虽在其中,但陈玉知却没有惧意,这便是曾经入过洞玄境的底气,临走时不但拿了雷符,还给了花骨一道定位符,若有异常少年郎便会重施当日春风八十里之法。

    老宦官立在晋王寝宫外恭候多时,见陈玉知来此未有情绪波动,却也没有行礼,言道:“陛下等你很久了,速速进去吧……”

    曹宣兵的淡然让他奇怪,当即停下脚步,问道:“你不想杀我了?”

    “想,日日夜夜都想将你挫骨扬灰!”

    “那今日为何又以礼相待?”

    老宦官一声叹息,似乎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一般,深深呼吸几次后,冷声说:“老奴答应陛下不为难你,但日后若出现了变故,海角天涯亦会追你千里,不死不休!”

    陈玉知明白老家伙的意思,乃是隐喻若晋王驾崩,他便会不顾一切寻仇,然而当下听起来却觉得有几分可笑,不禁打趣道:“曹宣兵,今日乃是你最后的机会,我此时跌境九品,兴许连你一招也接不下,但日后若重拾境界,你应该明白会有什么结果!”

    老宦官气势勃然爆发,却又忽然散去,紧紧捏着双拳,双眸似是燃起了火焰一般,终归转身悻悻离去,言道:“进去吧,陛下如今可不能熬夜……”

    陈玉知冷哼一声,迈步走进晋王寝宫,其间没有宫女与宦官,仅留一人倚靠在雕龙刻凤的床榻之上。

    “小九,你来了啊……”

    这一声小九如慈父盼望子女归家一般,晋王脸色苍白,双唇略微泛紫,一头花白有些蓬乱,似乎大限将至。

    “不知晋王邀我到此有何要事?”

    江山之主缓缓撑起身子,坐在窗沿一声轻叹,愧疚道:“朕知道你还在恨当日之事……可江山百姓乃是一朝根基,有时候却也只能将一些东西舍弃。”

    陈玉知瞧着晋王久久不语,冷漠神情仿佛在与一位厌恶之人同处一室。

    “朕常常在想,倘若当年你回盘阳继任太子,兴许就不会发生如此多的变故,亦不会有龙虎山左右国子监夺江湖气运,如今朕自知时日无多,也不求你能原谅什么对错,只想见你一面而已……一生征战名垂青史,如今想想也不过黄粱一梦,生不带来死不带走,龙椅坐久了便会忘记许多东西,今日想来实在有愧于尾宁,是朕对不住你们母子俩。”

    晋王摇曳身躯,费力从床榻边的木架上取下一剑,将之递给陈玉知,叹道:“这是你母亲生前的佩剑,以后便交由你保管了……”

    陈玉知双手颤抖,接过这一柄逆刃尾牙,喝道:“陈景文,当年你与母妃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