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红豆相思泪(1/1)
作者:一梦当年人白首
    “岑颜……”

    当年在广陵郡将她救出苦海,凭着年少气盛在潜移默化间负了一颗真心,宝华山巅她与佛有缘,在一场大雪中削发斩情丝,那白茫茫的雪花就好像回忆一般,随着北风渐渐散落,此后亦未曾想过会有再相见之时,又不知为何今朝女子会青丝如故,单手便撼下了陆地神仙的劫雷,当真是一缕因果一年华,任凭谁都想不通透。

    侯岑颜蓦然回首,容颜似乎又年轻了许多,脸颊之上浮现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随后捏紧手心,让这暴戾雷钉消失在了天地之间,于夜空中盯着白袍之人默不作声,却让后者心间浮现了一丝惊恐。

    龙一帘额前滑下一滴冷汗,先前打出那一道劫雷自以为胜券在握,亦与陈玉知一般没有料到会出现变故,当下虽还有一些余力,但究竟能不能留下两人性命尚无把握,故而问道:“你是何人?”

    侯岑颜微微摇头,足下彩霞明艳出尘,将她整个人映成了仙女入凡间,若不是有一袭袈裟在身,只怕见她面容的男子皆会想入非非。

    “我乃岚山寺中一个忘不了红尘的平凡女子,今日前来亦未打算让本就干净的手染上鲜血,只是陈玉知不能死在青州,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女子这一番话倒是让龙一帘安心不少,他修至陆地神仙境本就不易,若在河边无意中湿了鞋,就得不偿失了,而陈玉知此时仅有洞玄境,日后再想办法将他铲除也不是难事,故而冷哼一声,言道:“于剑境而言这小子确实惊艳,我亦不想抹杀这人间少有的天赋异禀,只是他入龙关咄咄逼人,实在令我想不出放过他的理由!也罢……你们速速离去吧。”

    龙一帘压制怒意,说出了一番违心话语,只是如此行事,日出传到江湖中也都是美名,人人皆会说他龙一帘胸襟宽广,不与小辈计较是非对错,手下留情放了青榜第一席一条生路。

    陈玉知眯着双眼,似乎将白袍之人的心思看透了一般,但也确实猜不透龙一帘还保留了几分战力,若雷符无法将他抹杀,若侯岑颜不敌陆地神仙,只怕今日两人都会折在此处,故而也没有再多嘴多舌,随着侯岑颜一路出了龙关,行出崩塌成两半的关口时,瞧见密密麻麻的黔阳大军,不由轻叹一声,碎道:“果然不该留你们苟活于世!”

    黑袍男子杀意又起,侯岑颜轻叹一声,挥手便揽在陈玉知腰间,带着他在众人羡慕的神色中,于夜空渐行渐远,仅留下一条灿烂星河,直至青州边界,女子胸前起伏不定,一口鲜血倾吐而出……

    两人落地,背对一条悠悠大河,陈玉知扶着女子,焦急道:“你怎么样!”

    侯岑颜摆了摆手,攥起袖口擦了擦嘴角,与江湖儿女一般洒脱,言道:“这些年我在岚山寺跟随道静师太参禅,虽说有了些小小感悟,却终归不能与你们这些高手相比……今日四少赠予我一道机缘,这才有了直入青州的本领,只是方才那人的劫雷实在暴戾,雷意竟可以撕开佛法渗入体内,当真惊世骇俗。”

    陈玉知先前还在纳闷,怎么几年不见女子竟有了这等身手,当下才恍然大悟,原是借助四少之力苦苦支撑,只求能将自己救出险境,不禁叹道:“岑颜,对不起。”

    “无妨,这是我当年欠你的人情,从今往后全当两清了……”

    女子披着袈裟渐行渐远,没踏一步都略显艰难,婀娜身子摇摇曳曳让人瞧了心酸,陈玉知想开口挽留,却突然不知该如何开口,往昔相处已然过去多年,那曾经熟悉的面孔,在今日看来却尤显陌生。如今自己身旁已经有了小音、单儿、双儿,心里还住了已经逝世的青萝与月小毒,更有青衣白马在西府军等着自己归去,若再让侯岑颜留在身旁,自己也该怀疑自己是个负心人了……

    侯岑颜背对陈玉知,脸颊两侧有泪珠滑落,她一心念佛,却终究念不通红尘一本相思经,没踏一步都会有些期待与失落,她期待陈玉知会轻唤自己的名字,然后伸手将自己挽留,可每踏一步都未如愿,就这么一步一步愈发失落,渐渐寒心。

    她本想询问陈玉知为何白发苍苍,却没有问出口,亦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相遇。

    泪珠滴落青州边界,似有红豆芽破土而出,一路朝徐州而生,这豆蔻兴许是佛祖在悲悯,兴许是老天爷在挽留,却终归生不出一座南国,仅留下两处遗憾,在陈玉知与侯岑颜的心头,在青州与徐州的交界处……

    陈玉知在河边坐了下来,手下撑着黑剑目中失了神采,任凭北风如何扑面都不为所动,嘴边喃喃:“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这世间种种为何一定要寻求一个答案,一个结果?若相知相爱之人又怎会肆意索取,不应该是见山见水,见君无恙便是满足吗?无奈崎岖牵绊,人各有命,有些人追求的不一定是你要的,你想要的兴许我又给不了,随然而然便成了矛盾偏执,不得有始有终,所以说这人间万世,千载前或千载后又有什么区别?每一代皆有每一代的烦恼与哀愁,一世为人想要活得通透,比登天还要难。”

    对于侯岑颜,白发苍了又苍也说不明白,就如同李沐梁一般,这乱世三妻四妾可以说实属平常,但在重情重义的男子眼里却愈发迥异,博爱终有限,真心与修为一般亦有穷极之时,若不断瓜分爱与诚,少之又少与负心人有什么区别?和风吹老少年郎,一头发白在河畔宛如暮年老者,皱眉思索不得解……只有一问。

    老天爷,同样一世为人,为何我不能简简单单,为何我不能安然无恙,为何为何又为何,我问了千百遍,你却什么也不说,听闻世间有提情司,也不知是真是假……

    于冬季初雪之时,黑袍归扬州别院,走在大街上也不显突兀,路人皆以为男子淋雪白头,只有他一人在心底自嘲,问世间有几个秋冬,不过眨眼一瞬,心头一悲,无奈一叹,明日又该继续奔赴前程远大,不谈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