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1/1)
作者:薛楷楷
    梁老太爷这一番话将三人议论此事的兴趣打了个精光,原是这高塬县自从大清国的县官被革了命后,还未有治民之官当政,先前是“中秋会”几名军官来设了军政府,持续了一冬,征了些钱粮,开春便开拔走了。而后是各乡贤良推举出马小奎之父员外马东奎出来主持大事——自是高塬县小农经济颇为稳定,但高塬人再本分耕织,也多少有个地界纠纷、吵扰斗殴的破事儿要有人做主。这么凑合了两年,马东奎趁此将高塬下辖的七乡三十六村的话事人全换成了马家同姓,又将生的青皮楞头的马小奎交予梁老太爷教习,可谓家事国事一把囫囵,一时风光无两。

    直到去年腊月复辟讨袁,老复汉军的向字营来了一队人马,进入县府就要高塬县开仓放粮,说什么一个杨姓司令在华阴打了胜仗,马上就要往河西收复民国故地了。马东奎见来人不多,唤来马家乡勇,对着领头的大兵啐了一口浓痰,喊到:“我马家世居高塬,要说这故地也是我马家的故地,与你何干!”那当头的小官黑头黑面,剑眉星目,蹬上了马靴很是英武,一听马东奎此话也不言喘,拿出手巾把鞋面上的痰擦掉,轻声道:“谈起世居,这高塬怕不是应该姓梁?你马家人今天要当大梁正宗了?”马东奎听罢气的发狂,“你他妈的从哪个能磨豆腐的勾子里爬出来的青皮,跟你爷爷在这蹭呢?”

    当官的面不改色,带来的几个大兵气的嚷嚷,“大哥,这老顽固是铁了心要跟咱作对,卖勾子的乡巴佬,不知道当今乱世谁是爷!”

    说罢纷纷举起手中步枪,朝着马东奎和其亲戚乡勇,一个黄毛刺棱的大兵从后背上抽出一口六眼砍刀,刀锋凌冽很是瘆人。

    那当头的小官此时才笑到,“马姓我儿,今天是不动真家伙,你不死心是吧?”说罢从枪匣里抽出一把毛瑟手枪顶在马东奎眼前。

    马东奎吓了一个哆嗦,再定睛一瞧,这把毛瑟枪身油亮,护盖完整,握把还是嵌了桃木的,密密麻麻的外文天书令马东奎垂涎。自从被推举为县府的话事人,迎来送往多少土匪恶霸,都被马东奎带着家里乡勇吓了回去——也是高塬人剽悍之名在外,这些个过江龙一见马东奎唤出家丁,都就作鸟兽散了。

    马东奎此时满脑子都是这把油亮美丽的手枪,从二十一年陕甘选人赴武举开始,他就被梁老太爷压着一头,两人虽说算得上莫逆,但西北二郎多少要在亲儿面前要点面子,这马小奎自从跟了梁老太爷,回家梁先生长梁太爷短,把亲大贬的一文不值。要是能整个这样式的手枪别到腰上,那他这个“高塬共主”可比“塬上猛士”要名副其实了。

    “儿娃子们,给我杀!”马东奎从腰间抽出他珍藏已久但此时略显寒酸的撸子枪,还未举起看清准心,一把大刀就齐刷刷将马东奎右手四指砍断,马东奎还没来得及叫嚷,周围还在往鸟铳里捅铁砂的乡党就被一阵清脆的枪声打的七扭八歪。原是这些游勇平日里都是靠“气”吓退敌人,今天来此也毫无战备,有些人拿着灶台上的烧火棍就充当了猎枪鸟铳——又轻便又差不多,来一趟就是一趟的钱,旱涝保收谁还管拿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