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一章 思想上的危险(1/1)
作者:夜怀空
    天宝七年的上元节过后,藏在疏勒镇暗中谋划商路的戴望给李嗣业写来一封长信,信中讲述了去年的成果。戴望亲自组织了几个人去了印度,了解了商路上已知的一些困难。

    胡椒的生长地多在曲女城附近,并且是野生的多,种植的少,写到这里戴望在信中表示恒河流域土地肥沃,一马平川,各种香料植物繁多,物博多到让人嫉妒的地步。大唐几乎所有的香料都来自于这里,人们只需要到森林里采摘即可,根本不需要种植。

    如此物产富裕的地方,然而却四分五裂,他们要到达曲女城,途中要穿过拉利塔迭多统治的克什米尔部分地区,还有另外两个小国,而终点曲女城的统治者是耶萨婆曼,他所占据的地盘也只是曲女城的周边而已。

    戴六郎善于思考,他所见的印度土地都非常平坦,即使山峰也平缓得像弧线,没有什么地理分界线,更没有长江天险和横断山脉,但是这资源丰富广大的平原上却四分五裂,有多达几十上百个城邦。

    这种情况让戴六郎深思不解,印度的地形远比大唐平坦,这里的物产也远比大唐丰富,为什么这里没有产生一个长期统一的国度。什么阿育王,孔雀王几乎只能辉煌一代,身死后立刻四分五裂。

    戴望要是能弄明白这个道理,他就可以被称为圣人或哲学家了。李嗣业也回答不出他个所以然,只知道这应该是地理,文化多方面综合因素,也许是印度的土地资源和野生植物资源太过充沛?坏境好到不需要动员太多人进行大工程?所以也就没有必要发展成为一个整体了。

    途经的国家越多,戴望所花费的钱财和努力越多,他就像当年的高僧一般,在大地上游走了四个国家,分别求见了这些国主,把珍贵的丝绸和纸张当做礼物送了出去。国王们也很高兴,允许他在国土范围内经商居住和修建据点,而且还封给了他贵族的头衔,方便他在国土境内行动。

    特别是曲女城的国王耶萨婆曼,戴六郎在这位国主身上花费的力气更大,两次带来丝绸,纸张,蜀锦,三彩和錾金簪子,引得了国主的欢心。使得国主引荐竟然加入了婆罗门教,还获取了曲女城西北处一处胡椒繁密的领地,成为领地上的贵族。

    看到这里李嗣业颇为无语,为了做生意竟然连宗教信仰都可以改,这也是没谁了。

    接下来戴六郎说出了他加入婆罗门教的原因,因为婆罗门教规定了四个等级,根据神梵天的躯体来演化,头代表的是婆罗门,手臂和躯干代表的是刹帝利,双腿代表的是吠舍,双脚代表的首陀罗,还有不被婆罗门教接受的广大贱民,被排斥为梵天之外的泥土。这才是真正的阶级固化,在这种宗教制度氛围的压迫下,绝对不可能会说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话,估计连这样的想法都不敢有。

    戴望得到耶萨婆曼这个婆罗门的引介,成为种姓制度的第二层刹帝利贵族。成为刹帝利的好处是可以随意盘剥下层的吠舍和首陀罗,还有哪些没有种姓的贱民奴隶,这些可都是免费的劳动力,等将来他在领地建造胡椒种植园,免费的奴隶能够最大程度地使得原材料成本最低。

    婆罗门教在戴望的手中,就像是一个可利用的工具,只是为了攫取利益而用,他这种行为仍然像以前那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户部小吏,保持着冷静的分析判断能力,任何宗教和人物在他的眼中,都是一颗颗可以利用的棋子。而他脸上的面具也给人以神秘感,不当神秘高雅的贵族都可惜了。

    还好他现在是在为李嗣业服务。

    这么看来戴望在印度原材料地的事情已经铺好了,今年可能就要从小勃律至曲女城修建一个个中转站类型的商业驿站了,这可能要花很多的钱。也不知道他在葱岭守捉城准备的那一箱黄金够不够他糟蹋。

    戴望在印度那边取得了初步成效,他希望自己能够在北庭方面也能够发展。

    他想扩充军事实力,但朝廷给他的固定配额就是这么多人,又没有打仗可以虚报战场伤亡,扩充兵员不会有多大成效。

    庭州的本地人口较少,从本地进行募兵有些不太现实,况且朝廷配给的甲胄和武器都是有定员的,你平白无故地从长安少府监的北都军器监定制那么多套甲胄,拿来是要干什么,如何能不惹人怀疑?

    李嗣业得到了一些从中原流传过来的消息,由于府兵制松弛,使得折冲府和折冲校尉们变得无用且廉价,大量的百姓想方设法地要脱离府兵的身份,继而形成一种看不起当兵的社会舆论。

    因为如今正值大唐盛世的顶峰,所有人都在追求财富而忘记了职责,许多长安、洛阳、扬州的人忘记了边关还在战争的洗礼中,忘记了居安思危的本能。

    当兵反而成为被他们看轻的职业,好像但凡长进的年轻人就应该读书科考,再不济也得去种田创造财富养家糊口,再不行还可以去经商,实在没出息,连这些本事都没有的人,才应该去当兵混军粮吃,至于保家卫国的意义,完全被他们忘记了。

    长安的军队中充斥着一些破落户和无赖和流民,而边关的军队中,胡人的比例也越来越高,甚至有些人认为,当兵的这个职业就该这些没有家产的流民和那些只会放羊的胡人来做,越是那些繁华富贵的地方,越是认为当兵是一种低贱的职业。

    这种思想实在是令李嗣业感觉堪忧,大唐没有修建长城,竖立防线靠的是十节度使和他们麾下的六十多万兵卒,如果从现在就开始宣传当兵无用思想,那么等安史之乱发生时,还有谁能戡乱恢复秩序?

    李嗣业也感觉到他的北庭三军中,不少人都有这样的思想传播,这让李嗣业感受到了一种危机,如果还唐军自己都否定自己,那他们为国守御边疆还有什么意义?

    他认为应该重塑军队的思想体系,让他们捡起军人光荣,忠君卫国的价值观,因为这符合儒家的传统观念,再加上鲜明的人物事迹,起到一种学习榜样的作用。

    唐人多半仰慕汉代而看不起当朝,就连贵族都把延续到汉代的祖先勋贵都当做荣耀。这应该就是人类的一种心态,就像唐朝人瞧不起自己而仰慕汉朝,宋朝人瞧不上自己仰慕唐朝,明朝人也仰慕唐朝,要恢复汉唐衣冠。

    汉代的先贤中确实有不少值得当代人学习的例子,例如卫青霍去病,又例如陈汤马援,又如张骞苏武,这些人的英雄事迹,现在的唐人里能有几个人能追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