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双琳给桃树上粉，谁知风向突然改了，她被烟熏得跑到风口处，爷仨就蹲一边等火熄灭。

    戴家石穹，是土坡上面挖下去的一个大石坑，当年这里是一片荒草地，浦阳镇祖祖辈辈的人都知道这里种不出粮食，而出徒几年开始单干的戴显根，无意中到这里搂茅草时，发现了地底下的大石头。

    用荒地的价格买下宝地，不知道红了多少人的眼，其中便以李亭长为最，心心念念的惦记这个聚宝盆多少年。

    几年来，石穹成了真正的穹，那些没卖出去的原石就堆放在坑底，一两米宽的大石头也不担心被人抬走。

    戴显根爱石心切，顺着石梯下到六七米深的坑底，仔细端详着每块石头，戴双琳不由一叹，朝坑底的戴显根喊道：“爹，要不咱们把人招呼起来开工吧……”

    “开了卖不出去，堆在这里咋办？”戴显根也想开，可想到后果便退缩了，自他身体好了以后，只要有时间，他就会雕刻一些小物件拿去县城寄卖，两三个月过去，硬是没卖出一件。

    唯一算是卖出去的物件，却是苏娘子看到琳姐送过去的石瓶后，请戴显根帮她雕一套石桌石凳。

    就这，还得等天气暖和了才能动手。

    爷三个把桃花树弄好，再把边边角角还冒烟的地方用土闷上，回家路上，戴双琳把自己的想法和戴显根说了说。

    反正家里天天有人来借粮，外人拒绝不了还好说，可以用借一还三的借口做推托。可本族同姓的人来借，你要是拒绝了，那真是分分钟被骂土鳖，次数多了，舆论渐渐便以压倒性的趋势，说戴显根当了亭长以后变得薄情寡义六亲不认。

    “你是说开工了，那些人就不会骂了？”戴显根不信，僧多粥少，戴氏在浦阳镇几十户人家，石穹总不能一家请一个吧，若是那样，戴家自己就先扛不住了。

    “嗯，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开工以后，在石穹里干活的人家就会先向着咱们说话，不会像现在这样都闷不吭声。”这样做有个好处，就是自家同样都是出差不多粮食，却可以多出一大堆石头来，待夏收之后大环境不像现在这么困难了，到时候有人来买石头，一来一回，戴家其实一点亏损都没有。

    当然，如果现在戴家把所有粮食都换成地是最划算的做法，可戴显根在换了二十几亩地之后就不敢出手了，他根子里到底是个老实人，做不到顾大宝那样毫无顾忌，先是以一还二，以一还三，到最后干脆是“想要粮就拿地来换”。

    由此，顾家只花了几个月的光景，就从八十五亩地变成了一百八十亩，比当初卖地给顾孝民治腿时的一百亩地，多出了整整八十亩。

    而戴家在给戴双红五亩地做陪嫁之家，到现在加起来也差不多有八十几亩地了。

    戴双琳说明缘故，戴显根才拐过弯来，呐呐道：“那你说怎么请人？请原来的，还是换人请？”

    这算是同意开工了？

    “就请原来的吧……”戴双琳无声一笑，她爹肯将她当成大人看待，她也不再掩饰，痛痛快快说出答案。

    原来肯到石穹干活的，也都是家里地少人穷的人家，否则但凡能有一口余粮，谁也不愿意卖这个苦力中的苦力活。

    勤劳是有前提的。

    回到家里，戴显根把准备开工的事和孙氏说了说，孙氏听完没说话，到了晚间才点头道：“开就开吧，可要是亲戚家来人说要找活干咋办？”

    “哎，是个问题！”戴显根又犯难了，这石穹不是不能开，而是不敢开呀！

    可戴家石穹到底开了起来，因为孙氏想到家里八十亩地的麦蒿要锄，这样就是有亲戚要来找活干也有了去处。

    用得着戴家了，谣言风向自然立刻就转向，戴显根和孙氏成了活菩萨、大善人。

    这一点戴家早就预想到了，所以并没有大惊小怪，而让戴家人高兴的是，戴双红有喜了。

    在葛东勇去到河县大营一个月后，戴双红在家里忽然吐得天昏地暗，喜得姚氏一溜小跑来到戴家报喜。

    孙氏也是高兴坏了，收拾了一篓子吃的用的，就跟着姚氏看闺女去了。

    随着戴双红宣布有喜，浦阳镇接二连三传出好消息，这让大家好一个高兴，觉得总算对得起去当兵的那些人了。

    孙氏让戴显根去县城，请秦大人帮忙转个话，跟在河县大营的葛东勇说声红姐有了，戴显根不肯，孙氏气苦不已，原来就算是在河县大营当兵，也跟在其它地方一个样，见不到面说不了话。

    戴双红有喜，重活不能干了。

    孙氏就放话又请了一个人帮葛家施肥锄草，当然这个人同样是戴氏族人，外姓人是不要想了，除非是直系亲戚，比如戴双琳的大姑夫和几个表哥，这几个人是必须请得。

    然而在人们忙着和麦子地里的麦蒿等杂草做奋斗的时候，有人忽然发现，他们河县好像许久都没下雨了。

    地少的人家，全家集体出动挑上几天就能浇完，可顾家和戴家这种地多的人家就麻烦了，必须找很多人来挑水才可以，于是戴家石穹又停工了，所有人都去挑水浇地吧，保住麦子的收成才重中之重。

    其实在折腾大半年之后，不光那些没有余粮的人家熬日子等夏收，顾家和戴家又何尝不是？从刚开始出借粮食，到后来拿粮换地，一桩桩一件件可都是用救命粮换来的。

    不下雨，面对一日浅过一日的池塘、水塘，抢水打架的事情就越来越多，戴显根不但要照顾自家和葛家的田地，还要负责维持整个浦阳镇的治安。

    这一日，八宝庄和张家庄两个庄子为抢水而发生重大械斗，据说混乱中造成两个年青人当场死亡。

    戴显根去看过之后，连家都没回，就亲自前往县城和秦大人汇报了此事。

    其实秦大人心里的焦灼不比戴显根少半分，因为这种械斗随着老天迟迟不肯下雨，几乎天天都有治下亭长前来汇报，弄得他手里衙役都已经派光了。

    “你先回去，我过会儿带人亲自去你那里……来人，去河县大营！”秦大人整好官服嘱咐戴显根赶紧回去守着，千万不能再出人命了。他自己则翻身上马，吆喝一声之后向城外奔去。

    死了人，还是死了两个，不用想两个庄子算是结下大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