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至死不渝(1/2)
作者:卫国公
    太和五年,十月乙酉,未正二刻。

    长安,万年县,宣阳坊。

    出得吴世良宅邸,两人分别翻身上马,沿着宽街往坊门方向而去。李商隐见宽街上人流稀疏几许,终于忍不住问道:“翊均兄,方才看你的表情,莫不是猜出来那谜语所言何意了?”

    “猜出来一半吧……”张翊均将马鞭夹在腋下,随手取出那纸卷递给李商隐,简单解释道:“元和元,自然指元和元年,此是以年甲子代指日甲子……”

    “元和元年……年甲子是……”李商隐掐指算着,惊呼一声:“丙戌?!可是丙戌日岂不是?”

    “嘘。”张翊均向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李商隐马上小声道:“那岂不就是明天了吗?”

    是啊,张翊均微微颔首,这份纸条虽然被吴世良所“截胡”,但难保宇文鼎不会再遣人另送一份过去,因而这上面所写还是十分可信的。

    “一张纸上九个字,时间地点所为之事理应都包含了……”李商隐琢磨着:“如此推算,那中间的日日明,指的便是地点……会不会是某处里坊?”

    “昌明坊!”两人同时望向彼此,异口同声。

    张翊均立时了然,此纸卷所传递的信息很明朗:明日丙戌日深夜,于昌明坊密商事!他隐隐有种直觉,这份消息将会带他们愈发接近整件案情的真相。

    李商隐做了个深呼吸,表情颇有点跃跃欲试道:“那我们……先去昌明坊查访一番?”

    “走!”张翊均一拉缰绳,便调转马头,直朝南疾驰而去。

    同日晚些时候,时至申正。

    长安,长安县,光德坊,京兆府公廨。

    王璠的今天糟透了……

    他刚刚得知自己调任被迫尚书左丞的消息,只得安排下人赶忙去收拾物件,他现在的神情足可谓忧郁不已。

    “王府尹,都收拾妥当了,您看是否准备装车?”一名公廨差役趋了过来。

    “哎……”王璠长叹不已地微一颔首,无力地挥挥手示意下人赶紧去办。

    升任正三品京兆尹的王璠本来意气风发,谁成想这府尹的位子还未坐热,竟然窜出一场无名大火,这火出在城南那些遍是穷百姓的里坊也就算了,居然生在城北精华所在的善和里,毗邻皇城,无数达官贵人居于其间。而最让王璠有苦说不出的是,对于他的调任,甚至都未曾下放中书议事,他都没来得及运用人脉拖一拖便收到了调令。

    更让他不安的是,中间先前接到圣人传的密诏,说要诛杀郑注,结果就在郑注宅邸所在的善和坊生了大火,这之间莫不是有什么联系?难道……

    圣人密诏所言已为北司所察觉?故而因此一石二鸟,整掉了自己,同时还保了郑注?

    那之后自己岂不是要遭殃了?

    许是越想越心慌,王璠竟不自觉地拍了下长案,猝然起身,吼了出来:“可是我他妈什么都还没干啊,这真是无妄之灾啊!”

    从正堂门口俄而传来一声熟悉的语声:

    “鲁玉兄……”

    王璠惊而回身,只见穆庆臣立在正堂门口,正向自己拱手施礼。

    “穆、穆相公?!”

    王璠惊讶道,他顿一顿,上下打量了几下穆庆臣的衣着,衣冠都有些散乱,想是纵马疾驰的缘故,看来穆庆臣是结束朝中公务后径直从皇城来此的。

    “您……可飨过哺食了?”

    “不曾。”

    穆庆臣迈入正堂,略整衣着,望着空旷的长案,几度欲言又止。

    “璠虽调任……”王璠也沉默有良晌才开口道:“今日却仍为京兆尹,可命伙房备些餐食,如不嫌弃,相公可同往退室,边吃边聊?”

    穆庆臣紧抿嘴唇,颔首同意了。

    半刻以后,公廨退室内,穆庆臣和王璠围在一炭钧火炉旁,两人相对无言,而王璠正动作娴熟地筛着绿蚁酒,面上愁容不减。

    长安最后一缕夕阳划过天空,寒风随之而起,退室内的火烛摇曳不止,映出失意的两人身影,在退室粉白墙上如舞蹈般晃动。

    一名伙房小吏趋了进来,问了些菜品事宜,王璠便向穆庆臣略一叉手,暂时告退,随小吏出退室而去。

    穆庆臣望着钧炉内跳动的火苗,轻叹一声,面上的忧色浓郁到无以复加。

    说来讽刺,那日在翰林学士院内的密阁之中,圣人托己以密诏,言及兴复之志,是何等的令他心驰神往?那日穆庆臣来此向王璠宣读密诏,又是何等地令他心潮澎湃?天子托付臣下,同谋大事,诛除奸竖,威压北司,以重振朝廷威名,继而收拢禁军,威慑藩镇,复大唐开天盛世,还百姓安居乐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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