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她(2/2)
作者:范黎
    好像是有什么人在唤她,又或者她想起了什么,然后她就站起身来,从那个出口快步地走了出去。

    她走了之后,直到活动结束,也没有再回来。

    这个时候我意识到,她应该是走了。

    一秒钟,只一秒钟的时间,我就明白了过来。

    她不是来看我的,她并没有计划要来看我。

    我甚至不清楚她是否知道自己走入了我的演奏厅。她应该就是来出街,或者买菜的。即便她望着舞台,看了我好一会儿,也并没有认出我来。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会发生的,我的海报已经贴在了外面,但凡留心观看过海报的人,应该都看见了我的名字吧。

    她连我的名字也没有看见,甚或,看见了也没有记起我么?

    她不记得有一个名叫顾离的人曾经与她同校,甚至喜欢过她。

    你能想像我内心的荒唐感受么?

    太荒唐了,这完全出乎了我的预料。

    我想像过我可能会成功,从此让她刮目相看,我也想像过自己的失败,至此一蹶不振,失落而返。

    我甚至想像过她继续厌恶我,觉得我在与她较劲,让她的心理不再平衡。

    我想过种种可能……

    但我万万没有想到,还有一种可能竟是,她根本不记得我!

    我想,这个剧场只是她逛累了之后歇脚的公共场所,她并没有精心装扮的准备,也没有打算要见什么重要的人。

    在这个我花费近二十年时光才搭建起来的舞台上,在聚光灯中的我,至始至终都不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

    顾离自嘲地笑笑,接着他问了沈然一个问题:“那一刻,在我心底萌生了一个问题。你说,一个人是被自己所爱之人糟糕对待,仇视厌恶更痛苦一些,还是被对方完全遗忘,不予计较更为痛苦呢?”

    这是一个好问题,它很微妙,问到了一个人灵魂的深处。

    沈然还在细细思索两者的不同时,顾离就给出了自己的回答:“在那一瞬间,我有了自己的答案。无疑,后者会带给我更大的痛苦。”

    因为在前一种情况之下,至少你们是势均力敌的。

    沈然在心里这么回应着顾离,但他没有将这句话再说出口。

    人心的微妙百转千回。

    没有经历过的人很难体会个中曲折。

    可以看出,单单是诉说一遍这个过程,都让顾离重新体会到了那份痛苦。沈然不忍对此再多做评述。

    三人静静地沉默了一会儿,沈然又想起了什么,问他道:“所以,当时你非常愤怒?”

    “是的。愤怒,可以这么说吧。我很难形容当时的感受。爆炸,也许吧,也许你的说法是对的,惊愕,痛苦,羞辱,脆弱,全都交缠在一起,我已经很难说清……”

    “有过毁灭的的想法么?比如,想要报复,毁灭周围的所有事物,或者是人?”这个问题有明显的引导性,好在顾离先前并不知道沈然对他的猜测,要是顾离早知道沈然猜测他是一个即将投放炸.弹的危险分子,或许现在也不会与他深谈这么多吧。

    “毁灭……”他苦涩地笑笑,道:“这我倒不清楚。在那个时候,巨大的空洞和失落让我呆立在那,要说毁灭,我也许更想让自己毁灭吧。那样,就能够彻底地摆脱……”

    沈然微微皱眉。

    听起来他并没有真正的伤人念头,应该就是这里出了差错。

    他与陆城对视一眼,两人在目光中相互确认了这一信息。

    “所以,关于毁灭的念头,最后就演变成了一场烟花?”沈然继续追问细节。

    “是吧。结束了。还能怎样呢?我能够真的为了这件事而毁灭自己么?”他仍是苦笑,“人活着不就是这样?它不足以令你以激进的方式了断自己,也难以完全地摆脱困境,就这么延续着,在一种苦涩的滋味里往下延续着。

    烟花,是我给自己的一场仪式,也是我对她的最后一次纪念。无论在这之后过后,我还记不记得她,我都得提醒自己,该结束了。”

    从一个心理咨询师的角度来看,这一次痛苦的打击对于顾离而言未必是坏事。我们难以从一种处境里摆脱出来,有时候恰恰是因为情况还不够糟糕。

    还不够糟糕,以至于我们处于拿起与放下之间,无法真正地做出决定。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现在情况糟透了,他终于有了放下过去的动力。多年后,或许他会感谢这段经历,成长和智慧往往伴随着疼痛。

    这么说来,至始至终,他的想法都是给自己放一场烟花,释放自己过去的不甘,与暴力和伤害无关?

    他是在情绪崩溃之后,突然取消了演出的吧。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沈然与陆城听见了他独自一人伤心演奏的音乐,并且走入了演奏厅,当时,互动活动已经结束,只剩顾离一人架着提琴演奏着。琴声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沈然只读解读出了其中的部分,很快顾离奏出了他即兴创作的,巧妙绝伦的结尾,戛然而止。他走出了剧场,就像自己的过往,一去不复返。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或许都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