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节那日，我在千载寺赏菊会上见证了一段佳话，宋少夫人向一个书生告白了呢！”
“当那么多人面与一个男子表明心意，宋少夫人有够寡廉鲜耻的！”
“那书生有多么风神秀异你是没见到，是你的话，搞不好也会发花痴表白的！”
“宋少夫人那般婉约端庄的女子，怎么会看上那样一个书生，定是猪油蒙心了。”
或褒或贬的议论纷纷扰扰，但终归有一个共识，就是那天，在千载寺菊园，穆婉娘的确是向李闲表白了，这是许多人亲眼看到并见证的。
然而是否真的如此呢，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对于穆婉娘向李闲告白这件事，亲眼见到的有很多，譬如当时在场的许多‘上等人’，又譬如鱼枫红、鱼成主仆，还有陆青萍和娟儿翠儿两个丫鬟，等等等等，但亲耳听到的只有一个人，那便是之前还在与李闲饮酒赏花的怀州河内县捕头董行成。
“有些事情，眼见的不一定为实，耳听才是真！”这便是董行成将听到的那些说与陆青萍听后，陆青萍发出的感慨。而在当时，亲眼看着穆婉娘走到李闲和董行成面前，随后董行成跳下石头，李闲把穆婉娘拉上去，两人私语、说话，穆婉娘含情脉脉、情意绵绵，将孤竹图赠与李闲，李闲含笑接过，道谢，当时穆婉娘的羞赧姿态、晕红脸颊、不时睒动像是要把无限情意传递给李闲的盈盈美眸，一切的一切都清晰无误传递给众人一个讯息，就是她在向李闲表白，她，喜欢李闲！
所有人包括陆青萍更包括鱼枫红，都收到了这个讯息！
绝大多数人也都认为，李闲和穆婉娘是极般配的，那两人并肩站在大石头上，沐浴着阳光微风，一个含羞带媚，一个淡雅闲在，像极一对从天上下凡的神仙眷侣。
当然，嫉妒的人也不鲜见。
有说李闲笑容古怪，背后仿佛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非是良配。
有说穆婉娘做作恶心，不就是一块矮石吗，还故意撩裙伸手让人拉她上去，分明是想炫耀她那自以为修长的双腿和玲珑的纤足，还有，她竟然穿的是线鞋，宋家难道买不起锦靴给她吗？穿婢女方便干活行动才穿的线鞋，居然还装模作样爬不上石头，不是在勾引那英俊的似能被人看杀的书生，又是为什么！
羡慕嫉妒都有，恨自然也不缺，那是源自于鱼枫红龙舞公子心中的恨，在场许多人，再没有比他更觉得丢脸的，处心积虑想要俘获美人芳心，结果却在他脸上狠狠扇了一耳光，穆婉娘竟然把那幅孤竹图送与了那个姓李的，他本以为那人是没什么威胁的。
对穆婉娘玩玩的心思是没有变化的，但问题是还没上手，没有好好玩过，怎么可以便拱手让人，还丢这么大的面子，姓李的是吗，这场游戏看来还得玩的更热闹更尽兴些才行。
旁观者心思各异，大石上与穆婉娘貌似互有情意说着话的李闲，内心中却有另外一番感触，那就是穆婉娘这个闲媚小妇还真是有点妖呢！
闲媚是苏辙在《次韵秦观梅花中》‘邻家小妇学闲媚’中用到的词汇，形容女子娴雅妩媚，穆婉娘毋庸置疑是不需要学的，闲媚便是她与生俱来的一种气质，还有曹植《美女篇》中‘罗衣何飘摇，轻裾随风还。’‘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仿佛都是为她而写，但当穆婉娘貌似深情无限的与李闲说过一番话后，李闲觉得，形容穆婉娘最贴切的该是《美女篇》首联第一句，美女妖且闲！
穆婉娘这小妇人真的是有些妖的，还有点坏。
“闲媚小妇妖且坏！”
这便是李闲在穆婉娘含羞离去后作出的评语，一直旁听的董行成不明就里，他是从头到尾听完两人对话，实在没觉得穆婉娘哪里妖，又哪里坏，李闲指的应该是另外一个人才对吧？
他当时是那般想的，直到随后寻了个机会把两人对话的内容转述于陆青萍，然后事情的真相浮出水面，他才愕然发现，原来李闲和穆婉娘之间貌似不着边际的对话，实际却是意味深长的，这两人却是把含沙射影、指桑骂槐、旁敲侧击、一语双关诸如此类的手段运用的炉火纯青，这一对男女，均是极妖孽的存在呀！
“公子觉得这幅孤竹图好吗？这是宋少夫人对闲少的开场白。”在私会处，董行成对陆青萍的汇报便是如此开始。
话说董行成也是讲究人，若非当时陆青萍一个劲冲他使眼色，让他留下偷听，他也早就避开去，只是若如此的话，事情的真相便得需要更长时间后才可能被人发现了。
“还好吧，书画之美更多在人如何去欣赏，少夫人应是能看出这画的好，才出价买下的吧？闲少是这样回答的。”
陆青萍道：“这样的开场也正常，婉娘总不能上来就对李公子表明心迹，之后呢。”
这应该算是董行成与陆青萍第一次正式私会，董行成心里颇有些紧张，好在谈的是李闲和穆婉娘的事，“之后宋少夫人说：‘婉娘其实不懂画，只是因为这孤竹图入画的竹林是宋家产业，所以便捧场一下，又能捐了香火，一举两得。’大概是因为自承不懂画，所以宋少夫人神情很有些羞赧。”
“闲少便说：‘原来竹林是少夫人夫家的产业，以往倒是不知，还以为是无主竹林呢。’”
“宋少夫人又道：‘好教公子知道，婉娘夫家虽是营商，但祖上亦是诗礼传家，知道文人雅士于竹子颇多雅好，所以自家竹林从不设防，任人随意进出。’”
“闲少便赞叹：‘原来如此，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少夫人夫家能开放竹园，与我辈爱竹之人，可谓功德无量。’闲少如今很有些学富五车的样子，经常出口成章，与以前比简直是变了个人，当然，青萍你没见过以前的闲少，所以不知道。”董行成没忘感慨一把。
陆青萍道：“李公子这话也算有心，河内虽然产竹，但成片的竹园，除了宋家的，便只有司竹监管理的淇园，普通百姓却是无福享受的。不过婉娘与李公子便是在聊这些吗？婉娘这会儿明明表现的十分羞涩妩媚，脸红的能滴出水一样，不应该只是说这些呀？”
董行成也有些疑惑，“会否是宋少夫人贞洁自爱，所以这样当众与男子说话才会害羞？”
陆青萍摇头，“婉娘现下管着宋家的竹器生意，方方面面都打点的周到细致，别看她温柔似水一样，内心中的刚强不逊男子，所以不会那样的，他们随后又说什么了？”
董行成道：“随后还是围绕孤竹图说话，也跟表白情意无关。宋少夫人说：‘公子说得真好，婉娘也是觉得竹子最能代表君子性情，直道而行，既不会趋利避害，更不会见死不救，好像这幅孤竹图，便画出了君子之风，公子以为呢？’闲少回答：‘君子之风除了直道而行，还有成人之美，或者这孤竹图也有这样一层意思，也说不定。’然后他俩便笑盈盈相互看了对方一会儿。嗯，这倒有些不寻常，或许他们正是在眉目传情。之后话到尾声，宋少夫人把孤竹图送与闲少，闲少说：‘我不收可以吗？’宋少夫人笑的分外动人：‘物归原主而已，公子没有拒绝的理由。’闲少便收下孤竹图，然后宋少夫人告辞离开。就是这些了，话说他们之间说的话好像没有一点是与告白相关的，会否弄错了？”董行成望向陆青萍。
陆青萍圆圆的脸蛋红彤彤的，眉头微皱，“可是婉娘的神情姿态绝对是在向心仪之人表白才有的反应，怎么会只是说这些漫无边际的话呢。不对啊！”她忽然反应过来，“为什么婉娘会说孤竹图是物归原主呢？难道那画是，我明白了！”她恍然大悟。
“明白什么了？因为孤竹图是闲少所画，宋少夫人明白这点，所以买下相赠，实际是以此表白心意吗？倒也说得过去。”董行成这样以为。
陆青萍却是狠狠刮他一眼，恨恨道：“你那个闲少，还真不是个好人！”
第八章 闲媚小妇妖且坏（2/2）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