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真是精明啊，郑明璃心想。大太太先说大老爷舍不得孙子，就是在告诉大奶奶，这孩子要保下来。然后她又说让大奶奶做主，这样既全了大奶奶的面子，让潘家无话可说，又可以把责任推脱出去。以后这里面有什么变故，大太太完全可以说，这事是大奶奶一手操办的，跟她没有关系。

    老太太把事情退给大太太，大太太就把皮球退给大奶奶。可怜白芷，就是哪个被人踢来踢去，掌握不了自己命运的皮球。

    “媳妇儿才嫁过来，怎么会处理这些。”大奶奶也不是傻瓜，这烫手的山芋她也不想接。

    大奶奶的话一落，郑明瑾和大太太都朝她看过来。被郑明瑾那没有温度的眼神一扫，大奶奶顿时忘了初衷，说到：“母亲说让媳妇儿做主，媳妇儿就斗胆做一会儿主。这白芷姑娘原是府里的丫鬟，现在虽说怀了大爷的孩子，可她毕竟身份低了些，不好直接抬姨娘的。媳妇儿想，先让白芷去大爷房里当个侍妾，等以后生了哥儿，母凭子贵，再抬姨娘不迟。”

    这大奶奶也是个八面玲珑人儿，她跟大太太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郑明璃心想。不直接给白芷抬姨娘的身份，就是给白芷一个下马威。让白芷去郑明瑾房里当侍妾，又全了郑明瑾的心意。最后说等白芷“以后生了哥儿，母凭子贵，再抬姨娘不迟”，就更是一张空头支票。谁能保证生的一定就是哥儿，万一是女孩子呢？最后到底抬不抬姨娘，还不是她这当家主母说了算的。

    “媳妇儿看这样很好，母亲觉得呢？”大太太笑了笑，看着老太太问。

    “行吧，你们自己有章程就好。还有一件事，你们别忘了。府里人都知道，这白芷原是璃姐儿的贴身丫鬟，现在却要去当瑾哥儿的妾室。这事要是传了出去，我们府里就都别想做人了。你们想一个主意，怎么堵住这么多悠悠之口。”老太太说到。

    “这白芷姑娘是四小姐的丫鬟，不知四小姐有什么主意没有？”大太太看着郑明璃说到，语气实在算不上友好。

    自从知道了这事，大太太是恨极了郑明璃。她跟老太太想的一样，认为白芷攀上郑明瑾，是郑明璃授意的。可今天看郑明璃的表现，又不太像。且刚才郑明瑾也说，是他主动找白芷的。郑明瑾的话虽说洗清了郑明璃的嫌疑，但大太太对郑明璃的恨意有增无减。

    府里那么多丫鬟，为何偏偏是郑明璃的丫鬟攀上了瑾哥儿。还不是因为整个三房都是一帮狐媚子，上梁不正下梁歪。小姐品行不端，教导的丫鬟也是烟视媚行，随意爬爷们的床。

    看到郑明璃坐在椅子上，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大太太心里一阵气恼。因此才有这么一问。

    “大伯母，我刚才咋一听白芷的话，脑子就一团乱麻。现在整个人有些昏沉，实在是没有什么主意。”郑明璃有气无力地说到。这一回她倒是没有演，一切的情绪都是自然流露。白芷的事情对她打击实在太大了。

    “是啊，大嫂，璃姐儿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哪里知道这种事。”坐在郑明璃上首的五太太帮腔说到。

    大太太原本只是想刁难一下郑明璃，见效果已经达到，便不再追究。

    “媳妇想着，让白芷姑娘改个名字去伺候瑾哥儿。再从其他地方重新挑一个丫头去伺候四小姐，新丫头还叫白芷。至于府里的下人们，媳妇儿会好好管教他们，让他们不要出去乱嚼舌根子，否则直接杖毙。”大太太条理清晰地说到。显然这个问题她早就思量好了。

    郑明璃带着白芷和连翘回三房。一路上，郑明璃只低头走路，不发一言。白芷则低眉顺眼地跟在最后。连翘感觉到气氛不对，不敢去问郑明璃，只过来问白芷。白芷只摇头，一个字都不说。连翘刚才跟其他房里的丫头一齐站在垂花门外，根本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

    郑明璃回到住处已经申时三刻了。京城的冬天，天黑的很早。她们一行人进院子的时候，后罩房檐下已经挂起了几盏气死风灯，照的院子很是亮堂。可郑明璃依然觉得，天黑的看不清前路。

    宋嬷嬷从中堂出来，将郑明璃迎到屋内的方桌边坐好。白芷在后面战战兢兢地跟了进来。今天的晚膳，宋嬷嬷准备了锅子，这是郑明璃走之前吩咐的。

    郑明璃喜欢在天冷的时候吃火锅，还喜欢拉着大家一起吃。她觉得这样很热闹，饭菜是热的，人和心也是热的。

    可现在，看着桌子上正在冒热气的锅子，看着锅子里面切得极薄跟着汤水一起上下沸腾着的羊肉。郑明璃的心却冰冷得一点儿食欲都没有。

    “大家都坐吧，一起吃饭。有什么事情吃完饭再说。”郑明璃发话让大家坐下。

    宋嬷嬷和连翘依言半坐在椅子上，白芷没有动。郑明璃看了她一眼。

    “小姐，奴婢没脸坐在这里吃饭。”白芷说到，说话间已经带了哭腔。

    这可把宋嬷嬷和连翘吓了一跳。宋嬷嬷赶紧起身安慰她，问她是不是不舒服，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连翘也起了身，却没有动作。她站在郑明璃边上一会儿看看白芷，一会儿看看郑明璃，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怎么？饭都不想吃，想早点去大房伺候？”郑明璃问到。她其实很想嘲讽白芷“想早点去伺候大爷”，可话到了嘴边，终于还是收住了。

    凭良心说，白芷在三房伺候她那是无微不至的。作为她的贴身丫鬟，白芷只需要陪自己说笑解闷，顶多再顾一下自己的衣物首饰，银钱细软，其他的交给下面的丫鬟做就行。可白芷从不摆她一等丫鬟的架子，冬日为自己暖床，夏日为自己凉席。平时的针织女红，梳头匀面，她都亲力亲为，不假他手。

    因此，郑明璃也最是看重和信任她。郑明璃将自己的体己银子和贵重首饰都交由她处理，自己从不过问。白芷有时不在三房，郑明璃也从不会去过问她的行踪。白芷的月例银子也是府里丫鬟中最高的。除了府里发的月例之外，郑明璃每月还额外再给她一两银子的零花钱。郑明璃对白芷的信任和看重，甚至超过了万事以郑明璃为重的宋嬷嬷。

    可最受自己信任的人，居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和自己兄长暗结珠胎，陷自己于不义。郑明璃闭了闭眼，一种深刻的无力感，从她的脚踝一直往上钻，直钻到四肢百骸，五脏六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