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想越觉得人言可畏，可又不知道如何制止，就如落在大海之中，波涛汹涌而来，你能拿波涛怎么办？用拳打它？用刀砍它？用剑刺它？茫茫然无着力处。

    他找僻静处下了屋顶，低着头走了几条街，越来越觉得周围的人都在对自己指指点点，恨不得扯起衣领遮了脸皮。

    昏昏然回到鸿泰客栈，迎面看到店小二冲着自己笑，上前一脚把小二踢了个筋斗，骂道：“有什么好笑的！”小二哭起来：“你疯啦，打我作甚么！”掌柜的过来，道：“客人有什么不满的跟我说，可不能动手打人啊！”汪俊卿才惊觉店小二一直是这样笑脸迎人的，知道自己打错了人，好在没使内劲，不会打伤了，傲然道：“拿去，别啰嗦！”他掏出一块二两多的银子扔给店小二，回了房。

    那店小二得了钱，又有掌柜的劝说，也就没再闹。

    汪俊卿在房里静坐片刻，想到此事得找个人澄清才是，丐帮那边满含敌意，是要动武不能动嘴的，姚家庄这边无疑姚德轩是最好人选。想当初和姚子欣义结兄妹之时，他也是在场的，后来相处了几日，还算和睦。不如先去探探他的口风，若得他在他父母面前解释，好歹姚子欣在家中的日子好过一点。姚子欣说他去贵州运木材，算日子近几日该回来了。汪俊卿想到此节，心中稍稍轻松，叫了饭菜到房中胡乱吃了，换了身黑色衣服，拿着长剑往姚家庄而来。

    他有意避人而行，不走大路，出城后绕了一段，到姚家庄时天色也不早，又因天阴，显得有些迟了。

    来到庄前，对知客道：“这位大哥请了，在下是你们少庄主的朋友，德轩兄出门时给我说起过归期，想来就在近日，不知你们少庄主可已到家？”那汉子急忙回礼道：“原来是少庄主的朋友，少庄主还没有回来。您老有什么吩咐？”汪俊卿：“无事，想邀你家少庄主喝酒罢了。”那汉子道：“还没请教尊客尊姓大名，公子回来了问起我也好回答。”汪俊卿道：“你说姓汪的你家少庄主就知道了。”说着就退了回来。

    他不甘心就这样回去，走了一段又折返回来。他这次不走正面，绕到姚家庄庄园的侧边农田上，走了几里农田，穿过一片小树林，跨过几条小沟，他弯腰低行，躲过不时的巡逻庄丁，穿过佃户们的聚居地，来到一座大庄园的侧墙。

    他在墙角翻身上了围墙，稍一打量，已看清哪里是厢房、哪里是厨房、哪里是马厩。沿着屋檐往前走了一程，听见一间大阁楼里隐约有人声，正要过去，只听咔嚓一声大响，像是什么东西摔碎了。他小心翼翼的靠近，伏在瓦上一听，只听里面一人道：“你们都给我听着，这就是瞒我的下场！”

    汪俊卿轻轻挪动一块瓦，从瓦缝里一看，一个中年妇人站在屋中，叉着腰，双目似要喷出火来，四个丫头跪在地上正在收拾一地碎片，看来是那中年妇人发怒摔了花瓶。姚子欣低着头站在角落，头都不敢抬，再打量房内，只觉装饰极其华丽，想来是主母的房间了。

    那妇人想来是姚中天的夫人、姚子欣的母亲——“蝶上剑”秦女侠，只听她接着道：“墨儿，从今天起你去伺候小姐，你给我盯紧了，要是小姐再偷偷跑出去，就不是诗竹那样打断一条腿了，听见没有！”一个跪着的丫头答道：“是！”秦女侠又道：“真他妈的丢人！你让你爹，你外公的老脸往哪里搁！大婚之前，你再也不许出二门一步！”这秦女侠是个江湖中人，出言果然粗俗。

    秦女侠用手指了指姚子欣，回头拿起一个茶壶，“砰”地一声又摔在姚子欣的脚下，姚子欣吓得一跳脚，又往墙角靠了靠，大气不敢出。丫头们又爬过来，拾地上的碎片。

    远处一人道：“怎么摔摔打打的！”声音不大但中气充沛，汪俊卿吓了一跳，这人来得好没声息！偷偷一看，只见一个矮个子卷着长袍快步而来，原来是姚中天。

    姚中天进了屋，扫了一眼，道：“都退下。”几个丫头抱着碎片往外走，姚子欣也磨磨蹭蹭往外走，姚中天道：“欣儿留下。”姚子欣靠在门角，大气不敢出。

    一家三人半天没说话，最后姚子欣低声道：“爹，都是那些臭叫花编排的，有意败坏孩子名声……有两个叫花子偷偷跟了孩子好几天。”话音未落，那边秦女侠拍桌骂道：“你个不要脸的，还狡辩！祖宗先人的脸都被你丢光了！”姚中天“哦”了一声，道：“两个叫花？”姚子欣道：“前些日子我每次出门都有两个叫花跟着我。”姚中天道：“怎么不早说？”

    姚子欣道：“我们和丐帮不和已久，我也就没在意，现在想来就是这两个叫花散播的流言蜚语。”秦女侠骂道：“还不是你从来就不检点，你说！那个男的是谁！”姚子欣道：“哪有什么男的，说了是叫花子编排的。”秦女侠骂道：“还在扯谎，你从小就是个扯谎精。”姚中天举手示意两人安静，汪俊卿吓了一跳，屏住了呼吸。

    姚中天想了想，道：“欣儿下去吧。”姚子欣急忙溜走了。汪俊卿怕弄出动静，不敢跟着去，只看姚子欣的去路，默默记了方位。

    只听秦女侠道：“这种事无风不起浪，这孩子又在扯谎，还不都是你惯坏了！”姚中天道：“没想到丐帮现在这般下作了，不是马三通的行事风格啊。”秦女侠道：“你什么意思，你还真相信有什么叫花子？”姚中天道：“难说！小心为妙。”

    秦女侠道：“哼，你还是管我自己的宝贝女儿吧，你看都成什么样子了，咋咋呼呼的，没个女孩儿家的矜持样儿，都是你惯的。”姚中天道：“怎么就是我惯的了，你没惯？是谁嫌儿子矮只喜欢闺女的！不错，儿子是随我，是矮，怎么了！你现在吃的穿的，都是你的矮儿子在外面赚来的！”秦女侠气得用手直指着姚中天，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