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影王后(2/2)
作者:游一更
    李维斯的背后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在郊外的那一晚,他不是没有怀疑“寒霜之王”离开了龙蛋,母龙藏到了别的地方……可他对那件事情没有任何对策,并且坚决抱以事不关己、毫不沾染的态度。

    他怎么能想到,这位不知是龙是人还是魔女或是王后的“东西”出现在了自己的卧室?

    看来那天听见的“无礼”绝对不是幻听——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她要做什么?我该怎么做?

    李维斯的头脑飞快地运转起来……虽然他的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可现实中只过了几秒钟。

    泰瑞拉听了李维斯所念出的一大串称呼,不置可否地抬起下巴,淡淡说:“你不觉得很滑稽吗?”

    李维斯一怔。

    泰瑞拉看着他的脸,忽然笑了起来,这一笑如同冰山消融,压在李维斯身上的威慑感也随之挥散不见。

    “你嘴上对我说着毕恭毕敬的话语,身体却躺在床上,这难道不滑稽吗?”

    带着一丝微笑,她用淡淡的讽刺说出了这句话。

    李维斯眯眼看着泰瑞拉,沉默了两秒钟,然后不紧不慢地由半躺换成坐姿,说:“你说的没错,我在睡觉,你却在床边看我的笔记,这同样很滑稽。”

    “真是聪明的小子。”泰瑞拉将笔记本放在大腿上,用手腕扶着自己的太阳穴,慵懒地侧躺在安乐椅中,“看得出来,你有很多疑问。”

    李维斯摇摇头,他掀开毛毯和被子,双脚踩在地板上,说:“我没有任何疑问。”

    “这么害怕与我扯上关系吗?”泰瑞拉问。

    “与年龄太大的人扯上关系总是不会有好结果,尤其是年龄太大的女人。”李维斯平静地说。

    “你敢这样与我说话,我很好奇。”泰瑞拉轻轻打了个呵欠,眼神冷淡,“你是怎样判断出我不能杀你?”

    李维斯身体略微前倾,俯下身来,直视着泰瑞拉的眼睛:“不是不能杀。”

    “那么你是不怕死?”

    “要杀的话,你从寒霜之王的蛋里出来时就能杀我一次,刚刚我睡觉时还能杀我一次,用精神压制我时又能杀我一次。”李维斯说,“我数不清你有多少机会杀我,所以没有必要弄明白你能不能杀我。”

    他笑了笑,说:“反正我不会被杀。”

    泰瑞拉颇有兴趣地说:“满是漏洞的逻辑,却也没有漏洞?你还真是一个有趣的年轻人。”

    “过奖。”李维斯谦虚地说,“阿嚏!”

    他有些尴尬地去找自己的学士袍,却发现那件长袍被泰瑞拉穿在了身上,只好拿起毯子披在背后。

    泰瑞拉的红色瞳孔微微转动,指尖在李维斯的笔记本上轻轻敲了几下,说:“不妨告诉你,我已经在你身边待了超过十天。”

    李维斯抽了抽鼻子,说:“从破壳时开始算起?”

    “破壳……”泰瑞拉为这个说法沉默了两秒,没想到怎么反驳,于是点了点头。

    “为什么我没察觉到?”

    “因为变小了,你应该看过一次,我能随意变化身体,除了这毫无美感可言的头发。”泰瑞拉用指尖绕起冰蓝色的头发,不知是嫌弃还是满不在乎地瞥了一眼发梢。

    李维斯嘴角扯了扯,说:“我明白了。”

    想到泰瑞拉缩小了身体,不知道看见了多少自己的秘密,他觉得十分头疼,却也毫无办法。

    一时无话,李维斯摸摸鼻子,指着泰瑞拉的大腿问:“好看吗?”

    泰瑞拉嘴角微微翘起,将修长光滑的大腿抬高了一些,露出一个魅惑的笑容。

    “你说呢?”

    “我觉得还不错,毕竟笔记上都是自创的魔法。”

    李维斯再次感到尴尬,他问的“好看吗”指的是她大腿上的笔记,但由于内心深处的紧张导致表述不清,居然让泰瑞拉误解了……

    泰瑞拉没有纠结这件事,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你的想法很新鲜,这个时代也很新鲜……”

    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李维斯的眼睛,说:“虽然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不过我很清楚你的谋划不小。”

    李维斯眼睑低垂,微笑着说:“我以为私人恩怨是很小的事情。”

    稍微思忖了一下,他抬起头,看着泰瑞拉说:“也许你不知道,夜幕的血脉可能只剩我一人了。”

    “我沉睡的这些年间发生了很多事。”泰瑞拉没有露出太过意外的表情。

    “我会简单与你讲一讲。”李维斯抚了抚额头,“从萨拉丁时代末开始吗……有点麻烦。”

    泰瑞拉微笑看着李维斯,一语不发。

    李维斯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始讲述时,忽然停顿了一下,问:“在我身边待了这么多天,你不需要吃饭吗?”

    泰瑞拉一怔,随即托着下巴说:“就算我想吃,你看上去也没有办法提供真正的美食。”

    听出话外之意的李维斯头一次为自己的贫困感到有些惭愧。

    艾娜?库柏是一位睡眠很浅的女士,今晚的风太大,刮在窗户上发出呜呜的呼啸声,总是会令人联想到魔鬼的哭嚎。

    她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身来,将外套披在身上,端着油灯来到窗前。

    密集的雪花就像波浪一样拍打在窗上,窗外的贝克街已经成了白茫茫的一片,远望斯洛姆北城的夜空,仿佛被塞满了欢快起舞的棉絮……

    艾娜从温暖的地毯上走下来,穿上鞋,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出——她的房门对面就是父亲的房间,而通往一楼盥洗室的楼梯在回廊顶端,要经过一间茶室。

    轻手轻脚地来到楼梯口,艾娜刚要下楼,忽然听见了说话的声音,声音很轻很低沉,时而夹杂着略尖的嗓音……是两个人在交谈。

    艾娜疑惑地抬起头,看向上方楼梯的尽头处,那里是李维斯先生的房门。

    “李维斯先生有客人吗?”

    艾娜低声自语,她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下楼去盥洗室,而是缓缓向着楼梯上摸索去,脚步很轻,台阶木板的轻微吱呀声被埋藏在呼啸的北风里。

    她看见李维斯房间的门缝间透出闪烁的烛光,光芒很微弱。

    她听见了女人的声音。

    大多数时候,是李维斯先生在讲话,只不过讲话的内容很难听懂,有时甚至还夹杂着不属于大陆通用语言的单词,而女人偶尔也会开口提一些问题,这些问题很深奥也很复杂,李维斯先生总是安静听她说完,然后认真回答。

    他们谈话的内容超出了艾娜能够理解的范畴,但其实艾娜不关心这些。她有些失神地站了一会儿,直到手中的油灯不小心熄灭,才猛地回过神来。

    沿着来路,艾娜缓缓向楼下走去。身后仍能传来微弱的谈话声,她的心情很复杂,仿佛屋子外的北风变得更加寒冷而凛冽了。

    (“萨拉丁的第一支血脉是永悬于高空的烈阳,第二支血脉是遮蔽大地的黑夜。”  ——《大陆通史?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