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顿路41号是乔家老房子的地址，现在是个工地。

    “刚闹完一波，还得赶场啊？”郗愉讽刺道。

    纪沐还有些激动，说道：“你以为我想闹吗？我要是不闹，我还得继续流浪。”

    “可你闹也没用，谁能给你一套房子，乔胜男？她爸？还是开发商？”郗愉劝道，“你要是好好说，可能还会有人理解你的愤愤不平。闹成这样，谁会同情你。”

    纪沐没有正面回答郗愉的话，而是带着哭腔说道：“我苦呀！”

    谁又不苦了。

    纪沐母子二人在城中村的群租房租了一个小隔间，在单间房租均价两千多的江城市，纪沐母子二人住的这个小隔间只花了七百块钱，可见环境有多差了。饶是郗愉心里多讨厌乔胜男这个处处给她找事儿的继母，看到这样的居住环境，郗愉也再也说不出讨厌二字。

    “你们回家好好休息吧，今天是礼拜一，孩子还得上学，别为了这样的事毁了孩子。”郗愉真心劝道。

    纪沐没有继续说话，撒泼打滚是一件很费体力的事情，她已经没有精力去应付郗愉了。她牵着儿子的手，一步一步得往那条室外的没有遮挡物和扶手的砖楼梯走去，每一步都得走得小心翼翼，她真的厌恶极了这样的生活。纪沐的一生从未好好过过，她不明白，为什么到了这个年纪她还摆脱不了这样的生活。

    看着纪沐母子安全到家，郗愉又坐车回去了乔胜男公司。若是以前她是肯定舍不得打车的，如果没有时管局的一百万，郗愉想此时的她一定是公交转地铁再转公交去找乔胜男，然后吃几个月的馒头，来把今天打车的钱省下来。

    郗愉到乔胜男公司的时候，同事说老板让她先回去了。好心的同事告诉郗愉，乔胜男可能要被开除了。毕竟哪怕乔胜男工作能力强又肯拼肯干，哪个老板又能容忍一个引人天天来闹事的员工呢。老板能给乔胜男那么多次机会，已经很不容易了。

    郗愉知道，此时的乔胜男肯定没有回家，而是去了附近的儿童公园。正如之前所说，乔胜男讨厌她的父亲，所以不可能回家。对她而言，那里不是一个可以安慰自己的地方，反而是需要她时刻保持神经高度紧张的地方。至于为什么去儿童公园，是因为那个地方这会儿应该没有人，她可以一个人躲在蘑菇屋里，放心得放声大哭。

    郗愉到蘑菇屋外的时候，果然听到乔胜男在哭。知道哭声停止，里面开始吸鼻涕，郗愉才递了一张纸巾进去，问道：“你是想自己再呆一会儿，还是想让我陪你说说话？”

    “你陪我说话吧！”乔胜男擤了擤鼻涕，说道。

    郗愉没有走进蘑菇屋，那里太小了太挤了，她不喜欢。她全然不顾干不干净，随意得坐了下来，靠在蘑菇屋上，回了一句，“好。”

    “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忽然对纪沐发火吗？”乔胜男问道。

    “因为忍无可忍了？”

    “不对，因为我在纪晓狄身上看到了我自己。”乔胜男声音里有些落寞，“我常常跟你说，我讨厌我爸。因为他喜怒无常，因为他从小喜欢打击教育，因为他上厕所从来不冲，因为他吃饭喜欢翻菜、喝一勺汤永远喝一半把另一半倒回汤里，以及很多很多各种各样的原因。其实，说到底是因为他从未尊重过我。

    我爸告诉我说，他省了一辈子，才能帮我付这个房子的首付。我当然知道他是怎么省的，为了省钱，用一块钱兑十个游戏币，坐公交的时候就投游戏币，被司机抓到后理所当然得告诉司机不小心拿错了。他哪里知道，他理所当然，我却害怕尴尬到恨不得从疾驰的公交车上跳下去。如果有的选，我宁愿不要这套房子，也想变回那个没用用游戏币逃单的自己。

    他喜欢那我的隐私当谈资，拿我的缺陷开玩笑。他喜欢在自己开心的时候哄我，也更喜欢在自己不开心的时候把所有的怒火发泄到我身上，哪怕我没有做错过任何事。

    郗愉，我真的好讨厌他。如果不是他的自私，不是他自以为是的付出，我不会变成这么令我讨厌的自己的。

    父母总以为，他们替你做的选择，是为了给你规划一个更好的未来。可在这个过程中，心都已经被伤得满目疮痍了，要这样的未来又有什么用。”

    郗愉默默得听着，她没有父母，不懂这样的感情。但这是她第一次发现，有父母并不一定是一件幸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