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爱不起(1/1)
作者:林胖无所谓
    大四时,张伟风华正茂,在学校志愿者活动里认识了小一岁的学妹栗晓琳。他高大,俊朗,腹肌八块,荷尔蒙和艺术才华一样满溢,栗晓琳娇小,样子甜美,心性善良。

    没几次接触,他们都认定对方是自己爱一辈子的那个人,想到一块去,很快在一起,如胶似漆,郎才女貌,羡煞旁人。

    毕业后张伟留在长安,找了个广告公司上班,正值传媒行业上升趋势,苦虽然苦,累虽然累,两年攒了十万。栗晓琳隔一年也毕业,进一家房地产公司做销售,靠着模样甜美,勤奋上进,很快站稳脚跟,绩效收入比张伟还高些。

    但他们进步的速度赶不上长安房价上涨速度,两个人加在一起也赶不上。不需要观察多久就可以看出,作为普通人,以循规蹈矩的增速是没法在长安实现买房成家夙愿的,就算把各自老家的六个钱包全加上也不足,必须达成堪称卓越的增速,才追得上,或超出,过上他们仰望的生活。

    张伟追随一个师兄开始创业,栗晓琳放弃了年资积累,从小公司跳到更大的公司,但结果总事与愿违,进展的速度似乎反而变得更慢了。

    “王总今天给我单独暗示,他缺个生活秘书,真是活见了鬼,要不是看这个月提成还没签字,我就抽他丫的了。”栗晓琳回家来对张伟说,气呼呼的。

    “他是看你还没结婚,觉得有便宜可占,不如,我们结婚吧。”张伟说,顺势占栗晓琳便宜似的。

    “你怎么还不成功啊,我都等老了。”栗晓琳捶着他的胸,半是埋怨半撒娇地说,但这实际是说,不。

    连房子都买不起,拿什么结婚啊?继续租房子住吗,生孩子怎么办?

    创业哪有那么容易成功,在创业公司张伟薪水绩效比往常上班要低一大截,九九六,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暗无天日的半年过去,张伟省吃俭用攒了两万块钱,买个一万三的钻戒,和几个朋友约好,一起到海边旅游,在众人面前向栗晓琳求婚。

    没条件买房,也没事先沟通,他心里知道求婚这事有点儿虚,等于是强行兜售,长安的房价再涨下去,他只有考虑回老家发展了;最好是栗晓琳愿意跟他一起回老家,不然留在长安,一点儿前景都看不到。

    出发去海边前一天晚上,栗晓琳向他摊牌,她父母提出了彩礼条件;实际上是她主动探清底线,把这事儿挑明。

    栗晓琳父母要张伟出三十万彩礼,这是习俗的底线,没法让,栗晓琳在家乡的同龄姐妹们,彩礼全都不低于这个数,怎么能她在长安独独要得更少呢?

    “这不等于是把你卖给我了吗?”张伟尴尬地笑着说,这钱他凑一凑不是凑不起,但买房是另一项刚需,这儿凑够了,买房就更短了一大笔,除非栗晓琳承认她被卖给了自己,不提买房的要求了;这可能吗?

    “是啊,有些地方嫁女儿不要彩礼,有些地方还倒贴呢,可惜你的运气不好,遇到的人是我。”栗晓琳幽幽地反诘。

    他于是知道了栗晓琳的态度,那枚小心翼翼藏在裤兜里的钻戒,沉甸甸的,既不能当彩礼折算,也不能用于支付购房款,是太过昂贵的玩具,去海边便没拿出来,带回来赔掉两千多手续费退给珠宝店。

    一万多块钱,连手头其他的存款在一起,继续坚持着长安买房的梦,宛如蚍蜉撼大树。

    日子还是一天天过去,创业公司不是全无进展,但往往进一步退两步,距离成功越来越远,人人都看得出,他自己也愿意承认这一点,就差最后的清算。

    栗晓琳从青涩的职场一年级生变成二年级,由内到外都差不多是个成熟的职场女性,趣味和张伟渐行渐远。

    上大学时他们有共同的爱好,玩游戏,看动漫,美剧,学设计会写文章画两笔的张伟算是她崇拜的偶像,这些全都逐渐烟消云散去。栗晓琳把时间和钱花在打扮和社交上,和昔日的爱好脱敏,变成完全不同的人。

    都很忙,白天全见不着对方,基本不在一起吃饭,除了晚上同睡在一张床上,他们越来越像是合租同一套房的两个陌生人。

    有天晚上,张伟下班回到家,瘫在沙发上,打开投影仪看火影,这是一天里他籍以喘息的时刻。栗晓琳比他还晚回来,拎着手提包,站在门口,望着他。

    “站那儿干嘛呢?”张伟不解地问,她怎么还不抓紧时间卸妆,冲凉。

    “我马上出去。”栗晓琳生硬地说。

    “你不是才回来吗?又要出去?不是,既然要出去,那干嘛回来啊?”张伟问,不解其中意味,语气不免有些呛。

    “我是来看看,这儿还有我值得留下的东西没有。”栗晓琳说,意味深长。

    每天他们早出晚归,再晚也会回来,就算是这天,大约十二个小时前栗晓琳也是由这里离开的,张伟不记得她早上出门时有什么异样。

    “什么意思?”他悚然而惊,一下子坐起身来,自己做错了什么,激怒她了吗?

    “这样下去没意思,我挺耽误你的,反过来你也是,我们已经耽误彼此好多年,我是个女人,没多少时间可以耽误,长痛不如短痛,不如就这样好吗?”栗晓琳低声,快速地说。

    就这样好吗?张伟心里抽痛了一下,这其实是他早就预料到,一直恐惧着的时刻,出于侥幸,也出于对现实的麻木,并没认真地对待。

    “你在说什么啊?”他装糊涂地嘟囔,站起身走到栗晓琳面前,想安抚她

    栗晓琳退了一步,猛地一下撞在门上,嘭的一声。

    “张伟,你别激动,平心而论,是你对不起我,你让我失望,你耽误了我的青春,一个女人,有几个三年,我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我们彼此放过吧。”栗晓琳身体紧靠着墙,表情僵硬。

    不知为什么,张伟有种栗晓琳这是在背诵预先准备好的台词的感觉,这台词,恰恰是撒谎的,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她做出了对不起自己的事。

    “真的吗?”他冷冷地问,这是下意识反应,他没能力调查,更没理由报复;而且,那重要吗?

    “你爱信不信,”栗晓琳因为紧张而瑟瑟发抖,“我是来和你道别的,我这就搬出去。”

    张伟想说的话有很多,又觉得未尝不是一种解脱,栗晓琳说一个女人的青春有几个三年可以耽误,这话没得辩,错在他,除了放手还能有什么?

    很快栗晓琳收拾好东西,只一个小小的皮箱,这和她跟他同居了三年很不相称,在凌晨拖着箱子出门去,头也不回地,投奔她自己的怒海。

    那一夜,张伟是浸泡在自己眼泪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