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李晓强有如得到强援，才说了两个字，立即意识到不对，停下，声音不免扭捏，“张……经理，你说！”
张伟站起身，顿时感觉到众人眼神投射到自己身上，鄙夷，嘲讽，愤恨，兼而有之；这没什么，他心想，我才犯了大错呢。
“先说结论啊，我个人完全支持李总提的要求，长期高强度加班违反劳动法，我们不该做违法的事。其次，如果确实有必要加班的，公司应给予相应的劳动报酬。”
这话干巴巴的，说了等于没说，张伟知道，只算是对李晓强的声援，让他不至于完全孤立无援。
他是个老骨头，深谙公司政治，这样的发言本来会像个小石头投进水潭里，噗通一声听个响，如此而已；但如果水潭里有只鳄鱼，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张经理，你是老员工了，一把年纪，应该知道，开公司不是做慈善，资本的本质是追求回报率，如果没回报，资本不如放在银行里吃利息好了，每年亏损几百万上千万，何苦来哉？”祝时雨正坐在张伟对面，讥讽地回应。
“只要公司利润转为正，利润率上去了，员工的福祉我们一定会尽力争取，但如果现在就取消加班，或者加班要按劳动法发补贴，又或者不裁撤冗员，还一个劲儿地加人，现在这个经济形势大家都知道，进账就那么多，不会陡然增长，公司财务亏损加大，投资人干嘛一定要继续忍受亏损下去，直接把公司破产清算了，到时候，在座所有人都要失业，这样的结果，是你要的吗？”财务总监徐丽娜面带微笑，软中带硬地加入进来。
“老张，你也跟着小年轻玩儿民粹啊，这不符合你的身份啊！”坐得近的一个项目组长低声对他揶揄，声音不大，不算正式发言。
张伟脸上保持微笑，心里翻江倒海一样，坐最近这位哥们小声说的话，直入就里，没有虚头巴脑的东西，特别实诚，显然那就是他真那么想的。
“各位，不怕冒犯大家一下，我想在座各位……都不是资本家吧，都是打工的，对，祝总，我知道你还有一点股份，但已经很少了，”他平静地说，不带着讥诮或火气，“为什么不能站在同是打工者的角度思考，保护自己的权益，而要以资本的角度去思考？资本会感激你们吗？仅仅因为你们体贴入微地为它考虑，自觉自愿地代入角色，成为它的管家，我就不说走狗那么难听的话了，尽管各位只能给资本提供不到1%的收益率回报的服务，去年还亏损大约3%，为什么，为什么资本不把这样表现平庸的你们全fire掉，还给你们超高的薪水？一个人足以cover一个项目组的成本。”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众人惊悚地望着张伟侃侃而谈，说出他们梦里也不会听到的尖刻话语，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我们没有平庸，或者整个行业全都很平庸，现在是行业的不景气周期，我们要捱得过才行。”徐丽娜强笑着说。
要是会议桌当中坐着的还是祝时雨，怕是早就叫保安把张伟抓住丢出会议室，随后一封解聘书砸在脸上了；好在那个位置坐着的是李晓强，因为这个，所有人对他的容忍度都提高了。张伟深深懂得这一点。
“从管家的角度，你们都是很好的管家，懂得节约，厉行压榨，在员工身上榨取最后一滴油，装模作样做一点经营；但你们不是资本真正想要的经营者，资本睡着了，才会雇佣你们，用雇经营者的价钱，雇佣了一帮管家。”张伟接着说。
“张伟，你是不是最近因为你那个事情，闹得精神有点儿受刺激，语无伦次，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讲什么，你在讲什么啊！”最早发难的魏明仁拍一下桌子，声色俱厉地说。
“老魏，你拍外景，用的车，员工和演员们住的酒店，你没有股份在里面吗？你给公司报销的票里，有多少是实价，藏着多少猫腻？你经得起调查吗？”张伟平静地发问。
魏明仁脸色大变，抓起手中本子往桌上一惯，“你在说什么，你说我贪污啊，我……”连骂了七八句脏话，越骂越怒似的，作势要朝张伟扑过来，旁边两位高管忙拉住他，把他按在座位上。
“扯远了扯远了，张伟，你要反映什么问题下来再说，都坐下都坐下！现在我们还是回到主议题上来，还是请李总继续发言。”祝时雨出来打圆场。
张伟身子带着惯性似的坐下，一挨着凳子，立即弹起来，“我觉得李总刚刚提到的员工加班问题很重要，应该得到最立即的处理，除了加班，还有裁员和新招聘，乃至加班费，否应该具体明确下来，不能所谓的慢慢研拟，最后出个象征性的通知，就完事儿了。”
好几个高管都一付对张伟忍无可忍的表情，坐在椅子上扭来扭去，还是勉强忍住。
“李总，刚刚祝总提到我们今年的财务压力很大，这是很具体的问题。如果我们维持现在的营收情况，年底是可能有两百万到四百万，极值不超过六百万的利润的，但项目组也说了，如果不加班，已经落实的单子肯定完不成，再给一部分人加班费，我不知道张经理的预期是什么，但这属于共振效应，收入减少的同时支出增加，刚刚祝总说这样可能年底做不到盈利，我觉得情况有可能还会糟得多，必须预计最坏的情况，亏损甚至会大于去年。”徐丽娜不对着张伟，而直接对李晓强说，轻言细语。
“但员工的利益也很重要……”对刚刚这一番争论，李晓强有些晕圈儿，嗫嚅地说。
“公司被山水投资收购，山石投资对收益率最为看重，我们还是应该等做出一定的成绩后，再谈改善员工待遇这部分工作。”祝时雨就近对李晓强说，也是忽略张伟存在的意思。
“每次都这样，拿什么取信员工？我在公司七年了，比我早的在座也没几位，公司每次都说要改善员工待遇，每次过后都当没这回事。这是‘狼来了’，已经没人信了！”张伟大声说。
第二十二章 舌战群氓（2/2）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