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空荡荡的阙门，两人进了宫城，明华稍稍在前，张伟跟在旁边。

    他们穿过一块长方形的空地，接近一座巍峨的宫殿，拾阶而上，走上平台，走在中间宽阔的甬道上，甬道尽头是再起高台而上的殿室。从宫阙门到这里，以及往里视力所及的范围里，除他们外没一个人影。

    明华站住，对着张伟，沉吟一番，“你不是我挑选的，是大圣自己选择的，本来我不必过问，反复思量，开始之前，还是要多说几句。”

    张伟点头，“请讲。”

    “在你看来，大圣是怎么样的一个神？”明华问。

    “我不知道，在我年级还小的时候，和这时候，大概不同。”张伟拿不准地答，这并非敷衍，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答案。

    小时候孙悟空是个厉害的英雄，打遍十方，中了阴谋诡计才被降服，长大后孙悟空被反复解构，更像是个普通人，有七情六欲，这些都对，也都不全对。

    “我不能说从前的印象不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此刻，以此刻为准，我修正一下刚刚的问题，你现在认为，大圣是怎么样的一个神？”明华深沉地问。

    张伟重新思索了一遍，“反抗，服从内心的反抗，不以他人，不以强梁胁迫为羁绊，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自由不羁。”

    这是此刻的他，一个接近中年的人，所不具备的，处处羁绊，不能脱困。

    “和我理解的差不多。”明华先说这句，陷入沉思，好一会儿才接着说，“在洪荒，他是少数派，人人都说自己喜欢他，但真心跟他的很少，不，我说错了，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的情况是，多数人都自以为可以蔑视他，恨他，追随他的人并不多，他在洪荒，其实格格不入，寂寞得很。”

    “他怎么会……”张伟说了半句就停下，想到这也是人间的常态，天上人间无不同。

    “西方魔界入侵，大圣力战而死，本来会是这么一个结果，我们都预备好了接受，时代变了，个人努力只如螳臂当车，不肯接受的人都已战死或自杀，活下来的人打算营营役役苟活下去的，我也一样。没想到牛泊有这么一个计划，这很好，我也愿意再多试一回。”明华说着，声音稍微哽咽。

    张伟不知说什么好，只嗯一声，听明华继续说。

    “这事以往从未有过，谁也不知道会如何发展，只能摸索着来，也许我们谋划让大圣复活，不成功也就罢了，要是成功……其实复活的，并不是他，或者表面上是他，其实已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我们的出发却得到了相反的结果，我想，也只有接受，没别的法子。”明华说得缓慢，语调庄重而有泫然欲泣之感。

    张伟觉得明华外表是男子，此刻显出内里大概正是个女子，热苏斯说得没错。

    “你很重要，绝非不重要，你决定了一部分大圣复归后是什么样，不是顶着他名字，却完全是不同的神。我希望你是什么样的人，和你实际是什么样的人，从来难如愿，就算知道说了没用，我还是希望……希望你是个骨子里的好人，大圣狂放不羁，不合于时，但他的身与心合乎天道，无一丝的邪念，我希望你也是，不要用这种方式再杀死他一次。”说着，明华忍不住眼泪落下来。

    张伟觉得再什么都不说也不好，挤出笑容，“我尽力而为。”

    明华拭去眼泪，平静了好一会儿，“我把这里大体的情况说给你听，这也是接下来整个计划进行的所在。”

    张伟点点头，“我在听。”

    “潘果里恩分开世界之后，尽量带走了所有的灵气，但实际上有不少遗落在此，虽然远不能和洪荒相比，但涓滴不绝，积累起来也不是小数。我尽量地收集了来，在长安以北大约千里的山中，搭建这座宫殿，用作你训练、试炼之所，大圣元神复苏也会在这里。”明华接着说。

    “这宫殿不是真的么？我还以为你找了个现成的地方，加以改造。”张伟回想长安以北都有哪些古代遗址，结论是一个也没，更别说有这样规模的。

    “这宫殿由灵气构筑而成，不会被寻常人等看见，就算被看见，也闯不进来，我在外面布置了十里结界，足以挡住一切人类科技入侵，乃至人间的邪灵入侵，你到了这里，绝对安全。”明华解说。

    他停一下，“一座宫殿，该有个名称，就称它为兜率宫好了。”

    “有什么必要……”张伟问，不解为何自己训练、试炼需要这样的环境，

    “你的成长滋养大圣的恢复，你在这里强健身体，淬炼精神，只有你身体强健，精神旺溢，大圣的精魄才会逐渐复原，仅只是复原又不够，还要极度的刺激来唤醒，这归根到底要由和具体对手交战决定，不论死、生、败、胜，都会有机会唤醒沉睡中的机能，唤醒的机能多了，大圣的精魄才会逐渐恢复，达到可以苏醒的程度。”明华解释道。

    “对手，什么对手，在哪里？”张伟隐隐想到，还是不自作聪明，径直问出来。

    “大圣修武道，当然就是以武制敌，以战胜强敌为刺激，越是强大的敌人，战胜它们的喜悦才越是刺激，唤醒大圣沉睡的元神。这儿不是洪荒，没有法能超绝的神仙，我在各处找来各样邪灵作为替代，你也不真的是大圣，没他的本领，才开始修炼灵气，还必须循序渐进地修行；你们正好可堪匹敌，你逐一击败这些邪灵，他们在此地好整以暇，野蛮生长，迎接你的挑战。”明华解释道。

    “这不就是闯天关？”张伟脱口而出，人间游戏里常见，氪金玩家的最爱。

    “你爱怎么叫都可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击败驻守在这九重殿的各样邪灵，我预计才能达到大圣恢复的程度。”明华接着说。

    张伟差不多明白，心中仍忐忑，“这些邪灵其实都来自人间，你把它们找来，其实是捉来，当然你的法力远远超过它们？”

    明华先点头，又摇头，“它们都来自人间，但我捕捉来时，都还只是孱弱的形态，人间灵气薄弱，就算物种天赋异禀，也只不过苟延残喘，聊具形态，无力成长。这非我所愿，营建这宫殿时我专门考虑了这点，我令它们驻守此处，此处灵气百倍千倍于原产地，甚至比洪荒还要条件优越，正常来说，邪灵们在这里可以充分成长，快速达到它们所能及的极限，假以时日，或许就连我挑战它们，也未必有把握。”

    张伟想到明华这话前言不搭后语，先说人间没有法能超绝的神仙，所以以邪灵替代，接着说这些邪灵可能快速成长到明华也不能挑战的程度，大概有迫使自己快速成长的意思，但如果失控了呢？

    “如果我失败了呢？”他冷不丁问。

    “如果你失败了，大圣自然没法苏醒，没法活过来，洪荒沦陷，一切都没了意义。”明华黯然地答。

    “我是说，如果这番你……养蛊自噬，养蛊自噬这话你懂吧，我没能战胜这些邪灵，你也控制不住，他们变得强大，冲破这里，把人间也毁了，可怎么办？”张伟有些战栗地问。

    人类就算有科技，以此时科技的程度，怎么敌得过把明华这样的神仙也击败的邪灵？

    明华眼中闪过一丝凶光，瞬息而逝，“这取决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