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记得杨洋才入职那段时间，没事儿就老爱身体挨着自己，尽是敏感位置，他一个快中年的男人能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那时候就想开玩笑地跟她说，你可别性扰扰我啊；那话终究说不出，可他知道，那是的；如果他是别人，没准就你来我往地那啥了；后来不知何时起，杨洋这孩子懂得了分际也好，改变了主意也好，总之现在都挺好，休要再提。

    回到工位上，恰好马心宇发视频连线过来。

    “怎么了？”张伟问。

    “吕钦恒，你约过的那位，你还记得吧，上热搜了，你猜怎么着，性侵！”马心宇笑着说。

    张伟心里沉了一下，没想到杨洋才提到的人竟然是他，怎么说是江南天光的人呢，明明是聚合创美的，哦，对了，聚合创美不为大众所知，所以变了个形，把受害者的公司给戴在他头上去了，那样话题性更高。“不是性侵，就是……骚扰吧。”

    他不自觉地为吕钦恒辩护，和吕钦恒只见过一次面，但印象深刻，也很好，不敢相信他竟然是这种人。

    “管他的呢，现在你可以出动了！出这事儿我估计他完蛋了，他不是上前台的人，本来有点儿这种丑闻没什么，但他肯定在聚合那边待不下去，咱们不是需要吗，这时候援手一把，代价很低，人对你感激涕零，这件事儿就算成了！”马心宇兴奋地说。

    “你是说咱们现在挖他，拜托，丑闻就是丑闻，白总能乐意吗？他公司旗下员工被欺负了，我们还挖加害者，这他能愿意？”张伟兴致不高，或者说，情绪低落。

    “嗳，这事儿闹的，我还觉得是时候呢，结果你一说，也对，咱们也得把他从名单里撤下来？”马心宇被提醒，想起问题的严重性，也变得消沉。

    挂了视频，张伟在网上搜刚刚讨论的这件事，原来不发生在昨天，也不发生在最近，而在一年前；欢悦时代合唱团候补生耿洁思指控聚合传媒的营销总监吕钦恒在化妆室里性骚扰她，当时就立了案，但一直没审，最近几天不知为何突然发酵到上热搜的地步，舆论一边倒地谴责吕钦恒，认为他仗势个人的支配地位，肆意侮辱女性，性质极为恶劣。

    这是为什么张伟随便在什么地方都听人在议论这件事的原因。

    聚合传媒在昨天停止了吕钦恒的工作，说是接受内部调查。

    立达传媒引入战略投资者的进程看上去相当顺利，但关键业务推动卡在了江南天光的态度上，即便山水投资把欣旺搞定，不会在江南天光改换合作伙伴上设置难题，现在难就难在江南天光和聚合创美的业务高度整合，而立达传媒还是一片白地上。

    江南天光和聚合创美必须拆开，而前提是立达传媒必须先搭好台子，搭好台子的先决条件就是要有业务核心，上次张伟亲自和吕钦恒谈，碰了一鼻子灰。

    僵在那儿之后，一直没有像样的替补方案拿出来。

    马心宇说，现在把吕钦恒挖过来，哪怕不公开地挖，偷偷地挖过来，由他牵头组建适合传媒行业的营销项目团队，这是天大的好时机，可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是这样的吗？显然不是，如果吕钦恒只是性骚扰，没被炒作得沸沸扬扬，当然可以，但现在舆论沸沸扬扬，谁要是在这个时候对他伸出援手，势必惹来一身腥，未得其利，先蒙其害。

    张伟坐着想了好一会儿，电话打给吕钦恒，那边关机，显然今天有不少人在找他，他躲起来了。

    这难不倒张伟，他屏息静气，轻呼吕钦恒的名字，知道了他此刻在何处，在做什么。

    四十分钟后，他出现在一家浴场里，在一楼池子里泡了十分钟，身体通透，起身穿好浴衣，直往三楼棋牌中心去，那儿有个人，不用说也穿浴衣，手里拿杯咖啡，躺在椅子里，心不在焉地望着桌上围棋盘里的局面。

    对面没人，张伟便在那儿坐下，和吕钦恒的目光正对上。

    吕钦恒脸上现出厌恶之色来，刚刚要说那座位有人，这才认出坐进来的人是谁，几乎跳起来，戒备地瞪着张伟。

    张伟望着他，挤出笑容。

    “张总，我想你不是恰好来这里的吧？”吕钦恒先开口，脸色阴沉。

    这是上班时间，浴场里没几个人，他是无路可走，随机躲这儿来的，遇见一个熟人的几率几希。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吕总，你究竟有没有……”张伟在这儿停了一下，觉得仿佛面临着时间的岔口，如何出口会有截然不同的未来，“性骚扰那位女团团员？”

    他甚至一下子想不起那位成员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吕钦恒脸急速扭曲，口中大骂了一句脏话，手中纸杯捏碎，扬起咖啡漫天飞洒，直朝张伟脸上掼来。

    啪的一下，杯子砸在张伟鼻子上，翻滚落下，杯中残留的咖啡撒得他满脸都是，顺着脖子流进衣领，身上也洒了不少。

    幸好，已经不烫了。